夕陽沉入城樓飛簷,絳紫色暮靄漫過青石板路,將安定城的街巷染成流動的琥珀色。
炊煙從各家各戶的灰瓦間嫋嫋升起,混著烤羊肉的焦香、蒸饅頭的麥香,在晚風裡織成細密的網。
“把你的老婆給我,然後我給她蓋上被窩”
“兄弟彆誤會我”
“我沒牽她的手”
“其實你不用這樣,那麼的提心吊膽”
“我隻是心疼她流淚的臉龐”
“你把你老婆給我,你一個人也灑脫”
“你虛假的愛情讓我來背鍋!”
陳宴雙手背於身後,走在安定的街頭,用愛情轉移的調子輕哼著。
茶館簷下的燈籠次第亮起,橘色光暈搖曳在斑駁的磚牆上。
說書人驚堂木一拍,驚起簷角歸巢的麻雀,撲棱棱掠過掛著酒旗的酒肆。
酒肆裡傳來猜拳聲、琵琶弦音,混著新釀米酒的甜香飄出雕花窗。
賣餛飩的梆子聲從巷尾傳來,木勺攪動骨湯的輕響,與更夫腰間銅鈴的叮咚應和。
走在右側的宇文澤,聽著那依舊聽不懂的歌謠,好奇地問道:“阿兄,這是想到應對之策了?”
“沒有。”陳宴聳聳肩,如實回道。
“那阿兄這心情,看起來好像很不錯的樣子?”宇文澤聞言,打量著陳宴的神色,不明所以,問道。
宇文澤對自家阿兄這狀態,看不懂,也不明白,更不理解
刺史死了,可是一個棘手的大麻煩啊!
“人嘛,總是繃著一根弦,很容易斷的”陳宴不慌不忙,隨性笑道,“不如出來走走,換換腦子,看看有沒有新的思路!”
“有道理”宇文澤頷首,頗為讚同這個說法。
他正準備學著放鬆心情之際,卻猛地聽陳宴話鋒一轉,問道:“阿澤,你說這安定青樓的姑娘,又是何種滋味?”
說著,陳宴抬起手來,指了指遠處東邊,鶯鶯燕燕攬客的風塵之地。
不知為何,莫名懷念起了在五一廣場看腿的日子
那是個謎一樣的地方,超過十點後,每晚一個小時,女孩子穿的衣服就會越來越少,淩晨三四點,真的就是裹一塊布出門。
富貴我就淫,威武我便屈,色誘我順從,不打我先招。
“???”
宇文澤麵對這突變的畫風,滿臉問號,扯了扯嘴角,提醒道:“阿兄,現在去尋歡作樂,不太合適吧?”
“逗你玩的”
陳宴看著認真的宇文澤,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輕拍他的肩膀,笑道:“咱們出來覓食的,嘗嘗安定街頭的美味!”
隻要手裡有米,咯咯噠什麼時候都能找,陳宴還沒色令智昏到那個地步,拎得清輕重緩急
不過是瞧這傻弟弟,板著一張臉,愁眉不展的,想拿他尋開心罷了!
四人途經一處餛飩攤時,宇文澤輕輕嗅了嗅鼻子,被那飄蕩的香氣勾住,說道:“阿兄,這餛飩好香啊!”
“那就吃這個”
陳宴見狀,淡然一笑,喊道:“老板,來四碗餛飩!”
“好嘞,四位先坐,馬上就好!”餛飩攤老板滿臉堆笑,連忙應道。
四人圍著一張斑駁的老方桌,就著矮板凳坐下。
宇文澤餘光瞥了眼,人來人往的街頭,似是想起了什麼,開口道:“阿兄,走在這街頭,弟有一困惑,越想越不解”
“說來聽聽。”陳宴聞言,漫不經心道。
“你說這涇州,被治理的井井有條,民康物阜,說是政通人和也不為過吧?”宇文澤極目遠眺,從左到右,將所及之處的景象,儘收眼底,問道。
頓了頓,話鋒一轉,又繼續道:“可就是這樣的地方,為什麼會有匪患呢?”
關於這個困惑,宇文澤百思不得其解,尤其是走在這街頭時,困惑愈發加深
按理來說,匪患盜賊橫行,是要在食不果腹,天災連連,水深火熱,民不聊生,兵荒馬亂,才會容易形成的
正常人誰會在能活得下去,還可以活得不錯的情況下,去做那些殺頭的活計呢?
這有悖常理啊!
“問得好!”
陳宴打了個響指,看向宇文澤的眸中滿是讚許,歎道:“阿澤,你如今這洞察力,大有長進了”
就這一問題,堪稱直接切中要害,握住了關鍵點!
“那阿兄對涇州的怪異現象,是作何看法呢?”得到肯定的宇文澤,迫不及待追問道。
“我也不清楚”
陳宴笑著搖了搖頭,沉聲道:“所以才叫你來,這街頭走一走!”
同樣的困惑,宇文澤發現了,陳宴當然也發現了
但他也無法對此,作出合理的解釋。
毋庸置疑,這要比秦州的問題,棘手太多了!
“原來阿兄早就察覺了這問題,是想出來尋尋思路”宇文澤恍然大悟,心中暗道。
難怪他說這個節骨眼上,阿兄不在館驛思索對策,還偏偏叫上自己來街頭散步
“客官,熱騰騰的餛飩來咯!”
“四位請慢用!”
餛飩攤老板端著木托盤,將四碗餛飩擺在了桌上,笑道。
數個時辰的腦力運作,陳宴早已饑腸轆轆,當即用勺舀起個皮薄餡大的餛飩,咬了一口,“咦”了聲後,問道:“老板,你這餛飩餡裡加了什麼?”
“味道很彆致啊!”
陳宴的口齒間,有種從未遇到過的留香
“聽客官的口音,是外鄉人士吧?”
餛飩攤老板用粗帕,擦了擦手,笑著解釋道:“這是咱們涇州獨特的香料,很是滋補提神”
“我等是鳳翔人士,來涇州遊曆”
陳宴頷首,淡然一笑,開口道:“在下觀安定城內這繁榮景象,百姓安居樂業,一切井井有條,可不輸京城長安啊!”
儼然一副驚詫的意外模樣。
“那是因為我們涇州,有一位頂好頂好的父母官!”
餛飩攤老板聞言,幾乎是脫口而出:“多虧了他宵衣旰食的治理,才有了涇州如今的盛況!”
在提及那位“父母官”時,餛飩攤老板略顯疲態的雙眼中,泛起了明亮的光澤
是溢於言表的崇敬!
“哦?”
陳宴眉頭微挑,將口中的餛飩咽下後,道:“願聞其詳!”
“不知這位青天是何人?”
“在下也想瞻仰一二!”
那反應好似被勾起了,強烈的好奇心一般
“他說得不會是明少遐吧?”
“以阿兄的聰慧,難道還能猜不出來?”
默不作聲的宇文澤,目睹這一切,心中疑惑嘀咕,猛地似是想到了什麼,“不!”
“阿兄是在套話”
顯而易見,他的阿兄並非是一無所知,而是想從街頭百姓的口中,問出他們對刺史明少遐,最為真實的評價。
“乃是我涇州愛民如子的刺史大人!”
餛飩攤老板目光堅定,斬釘截鐵道。
頓了頓,又興致勃勃道:“客官你是不知,明刺史大人治理涇州這些年,日子是肉眼可見的好起來了,咱們這些小老百姓,也能吃得飽飯了”
“要是沒有明大人,我還不止在哪兒乞討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