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滬能將陳宴派出來戡亂,又豈能真是泛泛之輩?”
“聲名不顯,不代表他是個庸人”
計素櫝注視著錯愕的柏穀塢,苦澀一笑,心中無奈歎道。
宇文滬那是什麼人?
大周太祖臨終前,選定的宇文氏族長,又是執掌一國軍政的大塚宰,可能犯那種低級錯誤嗎?
此前一戰絕不是偶然與運氣!
“山頭上那人數,少說不下四千”
“陳宴哪來的這麼多兵馬?!”
劉豐抬頭,掃過穀上方密密麻麻的兵卒,粗略推算後,詫異道。
既要圍上邽,又要設伏鷹隼穀,這所需兵力絕不在少數的。
而之前那一戰,牛受年等人是先勝後敗,秦州兵也是損失慘重的
如今怎會突然在圍城的情況下,還能拿出這麼多的兵力???
“他會撒豆成兵之術不成?”
柏穀塢泛起疑慮,一番猜測後,猛地意識到了什麼,“等等!”
“陳宴莫不是收編了,牛受年他們戰敗的降兵?!”
眼眸之中,滿是震驚。
這是當下狀況,唯一且合理的推測!
否則,根本無法解釋鷹隼穀上方,那設伏的四千兵力是從何而來的
“極有可能!”
劉豐恍然大悟,怒火中燒,破口大罵道:“那些該死的叛徒!”
“千萬彆讓老子活著出去,不然有一個算一個,砍死這些不忠不義的東西!”
劉豐心中那叫一個恨啊!
痛罵了無數次,那些叛變的家夥,沒骨氣就算了,還助紂為虐,幫著敵人來設伏!
“彆說這些沒用的了!”
柏穀塢打斷了劉豐的話,厲聲喝道:“還是想想該怎麼突圍吧!”
儘管柏穀塢依舊保持著理智,但卻透著深深的無力感
眼下麵臨的是,無計可施的真正絕境。
鷹隼穀上方。
陳宴垂眸,看著下邊那亂作一團、死傷無數的叛軍,心緒澎湃,口中忽吟道:“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辭鳳闕,鐵騎繞龍城。”
“雪暗凋旗畫,風多雜鼓聲。”
“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
“哈哈哈哈!”
身臨其境時,陳宴有感而發。
終於體會到了那些詩人的心境
這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果真是遠勝於舞文弄墨的儒生千倍萬倍!
“好詩!”
“好詩啊!”
周圍的遊顯等人愣了愣神,齊齊奉承道。
他們是武人,腹中沒有多少墨水,卻也能品出細糠與粗糧之彆。
“早就聽聞陳宴大人有詩仙之名,才華橫溢,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新編的秦州兵將領段扈,也曾是念過幾年私塾的,口中念叨重複了幾遍後,慨歎道。
此前他還對那詩仙之名,將信將疑,現在親眼目睹,就是真的確定了。
出口成章,名副其實!
這又是一首傳世之作,被阿兄信手拈來宇文澤崇拜地望著陳宴,嘴角微微上揚,心中笑道。
他家阿兄總能以各種各樣的方式,刷新他的認識。
“虛名而已”
“不值一提!”
陳宴擺了擺手,說道。
“大人您太過於自謙了!”
遊顯見狀,略作措辭後,奉承道:“有如此才情,還用兵如神的,天下間可找不出幾人”
“對啊!”
段扈本就是底層打磨出來的人精,接過遊顯的話茬,附和道:“這天下不乏詩人,也不乏善用兵者,但兼具之人,屈指可數爾!”
這是阿諛,也是實話。
自古有擅長作詩的文人,也有擅長行軍打仗的武將。
但兩者兼備者,卻是世所罕見
追溯上一位,還是東臨碣石有遺篇的曹丞相了。
陳宴被捧得嘴角止不住上揚。
他算是理解了,為何身居高位者,就喜歡阿諛奉承之徒
的確很難讓人抗拒啊!
“這閒著也是閒著,諸位可有興趣來賽一場弓箭?”陳宴看著鷹隼穀下方的兵荒馬亂,又瞥見那柏字軍旗所在,忽得心血來潮,問道。
說著,伸手拿過了颯露紫上的長弓。
“大人有如此雅興,末將(屬下)等自當奉陪!”眾人齊聲應道。
有能在頂頭上司表現的機會,沒有任何人能夠拒絕。
鷹隼穀下方。
“不行!”
“不能再拖延猶豫了!”
柏穀塢手持長槍,格擋著流矢,眸中閃過一抹堅毅,厲聲道:“為今之計,必須得壯士斷腕,先行突殺出這鷹隼穀,才有一線生機!”
周遭一茬接一茬倒下的兵卒,讓柏穀塢清楚地意識到,再拖下去就是飲鴆止渴,死路一條
必須得當斷則斷了,以自身武力衝殺出此地,保全性命才是頭等要事。
至於其他的,已經管不了了
劉豐聞言,將心一橫,點點頭,認同道:“的確,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該舍就得舍!”
“隻要你我性命尚在,總會再拉起一支隊唔!”
但隊伍的伍字還未出口,就隻聽得“嗖”的一聲,利箭破空
徑直穿透了劉豐的咽喉。
一擊斃命。
劉豐在猝不及防中倒落馬下,以極其憋屈的方式,黯然落幕。
“劉豐!”
好準的弓法柏穀塢措手不及,大喝一聲,見多年好友死於眼前,卻不得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朝左右沉聲道:“上麵的伏兵,有人盯上咱們了,小心防啊!”
同樣的叮囑之言還未說完,柏穀塢就被一箭自天靈蓋而入,帶著黃白之物穿透。
緊接著,又是十幾道箭矢,射在了柏穀塢的周身要害之處。
活生生射成了一隻刺蝟。
“柏將軍!”
“劉將軍死了,柏將軍也死了!”
“現在咱們該怎麼辦?”
“不會也要死在這鷹隼穀吧?”
柏穀塢淒慘又痛苦的死狀,生生刺痛了目睹這一切的叛軍。
惶恐,不安,忐忑,驚懼
各種負麵情緒開始病毒式的蔓延
本就出現潰散的軍心,因主將陸續之死,開始大亂!
“娘的!”
“就差一點”
“被這小子搶了頭籌!”
尉興慶猛地一跺腳,不甘地罵罵咧咧道。
他已經瞄準那賊將的心臟,意欲一擊致命,博得陳宴大人的青睞
結果被一年輕的小子,搶先一步射穿了那賊將的頭顱。
“百步穿楊,好弓法!”
陳宴亦是一驚,誇讚一句後,轉頭看向那年輕將領,詢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觀那著裝,應是他從長安帶來的精銳騎兵一員。
“屬下賀拔樂!”
賀拔樂收好弓箭,朝陳宴恭敬行了一軍禮,朗聲道。
“你姓賀拔?”
這個複姓瞬間引起了陳宴的注意,眉頭一挑,“不知你家中是?”
顧嶼辭適時站了出來,輕拍賀拔樂的肩膀,介紹道:“大人,賀拔公是他的叔祖父”
“此次隨軍戡亂,也是前來曆練的!”
陳宴頷首,恍然大悟,笑道:“原來是賀拔公的侄孫兒!”
“一脈相承,難怪勇武非凡!”
這位賀拔公論輩分,可是比大周太祖還要高的人物。
曾都督關中二十州諸軍事,名副其實的關中王。
隻是因一場叛亂身死,太祖在眾將的推舉,以及於玠老柱國的支持下,才接過了他的大權。
“大人謬讚了!”
賀拔樂極其會來事,滿臉堆笑,“能跟在您的身邊征戰,是屬下的榮幸”
就在此時,遊顯敏銳地捕捉到下方的聲音,頓時喜上眉梢,向陳宴提醒道:“大人,您快聽穀中傳來的聲音!”
“叛軍降了!”
“叛軍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