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橫此言一出,瞬間就引出了無數的議論與疑惑。
“陳宴?”
“這是何人?”
“為何從未聽說過?”
首當其衝的就是,方才碾壓式取勝的王知許,麵不改色,心中卻在嘀咕。
他隻知周國有韋鶴卿,有裴西樓,有杜景淮這些聲名在外的世家望族子弟,那陳宴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從未聽聞周國文壇,有這麼一號人物呀!”
沈裁暉摩挲著下頜,暗自猜測道:“恐怕是籍籍無名之輩?”
在來之前,他們對周國長安有名有姓的才子,都做了針對性的了解。
唯獨這陳什麼宴,連聽都沒聽過
“宇文橫這老小子,不會是病急亂投醫了吧?”
並肩而立的王粲,上下打量著身側的宇文橫,滿腹疑惑,心中暗道。
除了這個猜測,王粲再也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釋了
“周國的大司馬,不會指望一個聲名不顯的無名小卒,來力挽狂瀾吧?”
“哈哈哈哈!”
謝昂嘴角止不住地上揚,用手肘頂了頂謝熙之,開懷大笑,嘲弄道。
絕境翻盤,的確是一個膾炙人口的曲目。
但妄圖用一無名小輩,來拿下實力與名聲並存的王知許,未免有些過於異想天開了吧?
謝熙之頷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譏諷道:“長安第一才子都不是對手,一敗塗地,就憑他也配?”
“站在那的可是觀山大儒的高徒,王知許呀!”
哪怕是他謝熙之,再提前給三日時間準備,也很難說有百分百把握,能勝過他王知許。
同樣的不解與疑惑,也出現在了長安一方這邊。
“陳宴?”
“陳宴是誰?”
“沒聽說過呀!”
柳絮時、鐘黎陽等人麵麵相覷,不明所以。
作為長安的才子才女,亦是從未聽聞過文壇有此人的名號。
“陳宴這個名字好熟悉呀!”
“總感覺在哪兒聽過一樣”
杜景淮一怔,口中不斷喃喃重複。
這個名字給他帶來了,極大的熟悉感。
但一時之間,卻記不起出處了
裴西樓望著看似孤注一擲的宇文橫,腦中猛地閃過一個念頭,難以置信道:“不會是明鏡司那個,新任掌鏡使吧?!”
長安文壇陳宴這號人物,可明鏡司卻有
近日在京城聲名鵲起,深得大塚宰倚重。
“恐怕就是此人了!”杜景淮點點頭,沉聲附和道。
難怪他總覺得,這名兒熟悉呢
“三哥,裴二哥,你們在打什麼啞謎呀?”
“這陳宴到底是何方神聖?”
杜疏瑩聽著兩人的對話,一頭霧水,扯了扯自家兄長的衣袖,忍不住發問。
看兩人的模樣,好似皆認識那陳宴一般。
“就是因廢帝謀逆案,被打入天牢死獄,又搖身一變得大塚宰青睞,進入明鏡司的魏國公世子!”
“還一手經辦了廢帝謀逆案!”
杜景淮略錯措辭,言簡意賅點出了陳宴的身份。
論經曆的傳奇程度,陳宴在史書上,也是絕對排得上號的。
而且,身為京兆杜氏子弟,又是朝廷中人,杜景淮還知曉不少的內幕
就比如,陳開元、陳稚芸兄妹也是死在他的手上
杜疏瑩聞言,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美眸,確認道:“近日名聲大噪,凶名赫赫的朱雀掌鏡使?”
朱雀掌鏡使之名,作為世家女,杜疏瑩當然有所耳聞。
隻是很難在這種場合聯係起來。
“嗯!”杜景淮重重點頭,目光如炬望著前方。
原來大司馬剛才,還真是在找我陳宴心中嘀咕一句,走出人群,仔無數世家子弟的注視下,停在宇文橫的身前,行禮道:
“下官陳宴,見過大司馬!”
杜疏瑩踮著腳尖,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陳宴,說道:“他就是陳宴?”
“長得還真是俊朗,就是他一個武人,真會作詩嗎?”
言語之中,滿是質疑。
在這個時代,長得帥的確能當飯吃。
畢竟,鄰國高齊太祖就憑一張帥臉,將軟飯吃成了東邊日不落的太陽。
杜疏瑩不是懷疑陳宴的能力,與大塚宰的眼光,隻是一介武夫,與詩人可是天差地彆呀!
“大司馬既然能親自點將,必有他的道理”
在沉默許久後的裴西樓,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淡淡開口道。
裴西樓對陳宴不甚了解,但大司馬的神色,卻不見絲毫急躁慌亂,穩如泰山,穩坐釣魚台。
他相信這位大塚宰左膀右臂的判斷
“虛禮就免了!”
宇文橫擺擺手,不動聲色地丟了個眼神過去,說道:“去吧!”
陳宴讀懂了那目光中的深意,點點頭,轉身走到韋鶴卿邊上,抱拳道:“在下字跡不佳,可否有勞韋兄執筆?”
其實大司馬的暗示很簡單:
小子,殺穿蕭梁那小癟犢子,彆放過他!
“好。”韋鶴卿先是一驚,隨即應道。
陳宴淡然一笑,清了清嗓子,環視過輕蔑望著自己的蕭梁眾人,吟誦道:“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
“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作詩其實陳宴不會,但他會抄呀!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
韋鶴卿剛一提筆,口中喃喃重複,旋即臉色大變,一掃此前陰霾,大笑道:“好,好啊!”
“哈哈哈哈!”
正所謂,笑容不會消失,隻會轉移。
原本對陳宴這個“無名小卒”不屑一顧的謝昂,笑容戛然而止,猛地愣神,“起筆便如妙手丹青,勾勒出一幅朦朧而迷人的早春畫卷。”
沈裁暉亦是傻眼了,狠咽一口唾沫,平複住心情後,沉聲道:“小雨潤如酥,將春雨的細密、輕柔與滋潤刻畫得淋漓儘致,一個‘酥’字,質感全出,讓人仿若能觸摸到那潤澤又細膩的雨絲。”
謝熙之捏緊拳頭,接過話茬,咬牙道:“而草色遙看近卻無,堪稱神來之筆,精準捕捉到早春草芽初萌時的微妙狀態。”
“遠遠望去,有一片若有若無的嫩綠,那是春的信號。”
“可走近細瞧,卻又難以尋覓草色蹤跡,將早春的清新、柔嫩與朦朧之美展現得入木三分”
他是怎麼做到的?!
那陳宴看起來還不到弱冠之年吧?!
蕭梁眾人震驚不已,目瞪口呆,心中泛起相同的念頭。
前一刻還在質疑此子,現在就皆齊齊成了小醜。
臉被打得啪啪作響。
“不愧是大司馬欽點之人,大塚宰身邊的紅人,一出手就是傳承千古的佳作!”裴西樓心中一塊大石落地,歎道。
“好一個陳宴!”
“陳虎那粗鄙武夫,竟是生出了個文曲星”
於玠絲毫不吝嗇對老友之孫的讚揚,雙手背於身後,如沐春風,大笑道。
作為征戰一生,刀尖上舔血的老柱國,於玠的確不懂詩。
但他能看懂蕭梁眾人的臉色
是錯愕,是震驚,是難以置信,是陰晴不定,是死了爹娘一樣的如喪考妣。
隻有一種可能,才會出現這種狀況
“沒有堆砌華麗辭藻,隻用平常字眼,便營造出清新淡雅意境,儘顯大家風範。”
王知許直勾勾地盯著陳宴,麵色陰沉,心中暗道。
陳宴徑直對上他的目光,打了個響指,笑道:“琅琊王氏,王公子,孰優孰劣乎?”
麵對這近乎嘲諷的一問,王知許沉吟片刻,艱難地蹦出三個字:“你贏了!”
那一刻,縱使再心有不甘,王知許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失敗。
以簡勝繁,高下立判。
嘴硬,丟人的隻會是自己。
“承讓!”陳宴拱了拱手,儘是戲謔之色。
“小友,不知可否告知這首詩的名字?”王粲站了出來,問道。
陳宴淡然一笑,朝宇文橫躬身抱拳,朗聲道:“早春呈大司馬橫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