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有兩個批次打算兼職助教的年輕老師要麵試,之所以有兩個批次,那是因為一批通過張正東介紹,一批通過李佳雯介紹。
以前沒啥人脈關係的李老師本來也不會成為“中介”,隻不過張正東告訴她抓緊時間弄個成人本科,這樣就能去“張安教育”幫忙,在自學的過程中,因為經常去東港鎮的公共閱覽室自習,於是就認識了不少也在備考的中小學老師。
統一特點都是沒編製,然後工資獎金時有時無。
聽說“張安教育”的助教都要一千五一個月,那肯定是有更多的憧憬,比如說能不能混個任課老師啥的。
課時費在“張安教育”是有規定的,一百五十塊錢一節課,四十分鐘算一個小時,隻不過迄今為止還沒有執行過這個收費標準。
原因嘛,無非是除了張大安,沒有第二個正式的授課老師,全是助教。
助教是沒有課時費的。
三月份全市統考,四月份就會開始模擬考,這時候初三已經沒有了新課,基本上也是以刷卷為主。
張大安是在三月統考結束之後做的第一次麵試,選擇了在外經貿酒店,麵試結束之後,成不成都給報銷五十塊錢通勤費。
就這五十塊錢的通勤費,產生的廣告效應堪比吳都大市中考狀元,張大安自己也沒想到會有這麼轟動性的效果。
這就是張大安稍微外行的地方,他重生前對這個年代一線中小學年輕老師的生活困境知之不深,完全沒有料到會在年輕老師圈子中,有著很強烈的“物質需求”和“內心尊重”的雙重滿足感。
第一批麵試通過八人,其中五人本來計劃是做個兼職,現在直接跟張大安簽了一份全職勞動合同。
賭性很大,但來麵試的,畢竟還是二十來歲的年輕老師,這點衝勁還是有的。
“趙老師,要考慮清楚啊,你現在教課的學校,好歹也算是在城北。我那裡距離市區二三十公裡,周圍醫院超市娛樂設施都沒有的。”
“我考慮清楚了,而且我也詳細研究過了單位的競爭機製,助教隻要達標,也是可以承擔授課任務的。我爭取成為單位第一批正式的任課老師。”
最有想法的老師叫趙一萬,老家揚泰人,來沙洲市的城北中學當語文老師,隻是因為坐長途汽車坐過頭了,他是要去隔壁暨陽市,但那一班長途車的終點是沙洲市長途汽車站。
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到了長途汽車站,而此時沙洲市的長途汽車站還沒有搬遷,距離城北中學直線距離五百米。
他是稀裡糊塗過了長江,稀裡糊塗過了暨陽縣,又稀裡糊塗跑去沙洲市城北中學問要不要語文老師……
這年頭,哪個學校嫌棄老師多?
來者不拒。
反正一個月幾百塊就能養活一個任課老師,必要時候,還能拖欠老師的工資以年為單位……
讚啊。
要說也巧,趙一萬確確實實有一萬塊的三年獎金還沒到手,編製這事兒,他從來就沒有考慮過。
二十來歲,正是奮鬥的年紀,他平時沒事乾就推著個爐子去長途車站邊上賣燒餅。
祖傳的手藝,老家黃橋鎮的燒餅那是一絕。
可惜終究是手藝不到家,都是一次性的買賣,也難怪隻能在長途汽車站周圍打遊擊。
“既然你考慮清楚了,那我也先給你畫張餅,在現有課時費標準的基礎上,會有雙倍加班費。這個加班,除了正常工作時間之外,還有新增授課項目,統一視作加班。”
“新增授課項目是指常規初中科目教學任務以外的教學,是這樣嗎?”
“是的,比如說有人想要拿個高中文憑,這種自考項目,一般來說也是正常的工作時間,但並不固定,要看未來類似項目開發的情況。但隻要不是專項負責,就算加班。總之一句話,不在日常工作表上的工作內容,都是雙倍。”
“……”
咕。
趙一萬本能地咽了咽口水,他雖然是個教語文的,但數學也還行,加減乘除還是會的。
腦袋裡算了一筆賬,總覺得這個“張安教育”像騙子窩。
可張大安是去年吳都大市中考狀元,這一點作不得假,他在報紙上看過張大安的照片,本地電視台的采訪也見過。
再有就是東圩港中學雖然垃圾,可東圩港中學校長張正東是個正規校長,再菜那也是校長。
待遇太好……有點兒不真實。
是不是張大安涉世不深,不懂江湖社會上的險惡?
其實打發老師很容易的,一個千把塊就能搞定,給這麼多……讓自己隱隱約約打算背呂布的台詞咋辦?
一萬飄零半生……
拜作義父還是算了,人家才十七,沒成年呢。
不過十七歲怎麼長這麼高這麼壯?
這合理嗎?
張大安笑嗬嗬起身跟趙一萬握手的時候,趙一萬這才發現自己的老板比他高半個頭。
一米八以上了。
皮膚黝黑,手掌上全是老繭,隔著羽絨服都能感覺握手的胳膊肯定是又粗又壯肌肉發達。
“那麼趙老師,以後多辛苦,歡迎您加入‘張安教育’這個大家庭。”
“我一定認真對待自己的本職工作!”
趙一萬扶了一下眼鏡腿,突然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拿著小禮物離開外經貿酒店的時候,他還是有點兒恍恍惚惚,總覺得不真實,找了個公共電話亭,也沒多想,就打了個電話回老家的小賣部,讓小賣部的大娘去喊一聲自己老娘。
等了十來分鐘,他重新打了個電話過去,接通之後,就聽到了老娘的聲音:“萬萬,有啥事兒嘞?身上錢夠用不?”
“……”
趙一萬一時間憋不出半個屁,抓耳撓腮了片刻,才甕聲甕氣道,“學校獎金說是要發了,已經下了通知。等發了獎金,媽你要羽絨服不?尚湖的羽絨服,廠家直銷,比街麵上還便宜一百塊錢。”
“給你爹爹帶一件吧,我就算了。”
“飯吃過不啦?”
“吃過了,正挑水呢,你爹爹還在田裡。”
“插秧要我回去幫忙不啦?”
“忙得過來的,你照顧好你自己……”
絮絮叨叨了好一會兒,最後因為電話那頭心疼電話費,終於結束了這一通電話。
掛斷電話之後,趙一萬長舒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揣著早就寫好的辭職信,大步流星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