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狂飆返回五星村,到了隊上就到處找張大安的身影,家裡老頭子係著圍裙正在土灶外邊忙活著,切了一盤大蒜葉子準備炒個豆腐乾,看到張正東跟失了魂的野狗,於是奇怪地問道:“你轉來轉去的是尋啥?”
“爸爸,張安個細狗宗桑(畜生)呢?”
“又怎樣了?”
“這狗日的早交卷,拿老子當戇卵,老子今天……”
“閉上你的夜壺,狗叫個啥?!幫我看好灶膛!”
“不是,我……”
“趕緊!再狗叫一刀搠死你。”
“……”
老頭子才懶得理會兒子的憋悶,炒菜的時候還說道,“成績出來了再說,你管張安早交卷還是不交卷?腦子掛在糞桶上的,你是豬頭三啊?”
“……”
張正東不說話,隻是個一個勁地往灶膛裡塞稻草朵兒。
老頭子張氣弘對於大哥家孫子考多少分並不糾結,高中有的念就行,能考上大學最好,考不上就介紹張大安去市化肥廠去上班,總之都有路子。
他原本就是從市化肥廠退休的,雖然不是什麼牛逼乾部,但介紹個有高中文憑的小孩進去上班,這點麵子還是有的。
正忙著呢,外麵傳來動靜,就見張大安推著一輛裝滿貨的三輪車進了院子,將濕漉漉的籠子都堆放在牆角之後,他便在井口打水洗手。
一邊洗一邊喊道:“阿公,有兩條大昂刺(黃辣丁),要現在殺了嗎?”
“算了吧,夜飯再燒。”
“好。”
應了一聲,張大安拎著兩隻大水桶進了灶間,然後將打氧機接上,一個桶塞了一個氣嘴。
看到灶膛那裡坐著燒火的張正東,張大安笑著道:“阿叔也回轉了?”
“老子回你娘個……”
正要繼續罵,被自己老子瞪了一眼,張正東到嘴的話都憋了回去。
能憋瘋。
而張大安則是嬉皮笑臉:“放心放心,語文一百十五分以上,包的。”
“……”
包你娘個婊子!
麵上沉默不語,內心汙言穢語的張正東跟餓極了的野狗一樣,就這麼死死地盯著張大安。
多虧了這個好大侄兒,張校長現在手裡攥著幾萬塊“獎學金”,那是整個沙洲市校長圈子都知道。
中考總分六百八十五分,扣掉體育四十五分,英語口語考試十分,剩下的一共六百三十五分,所以通常來說,應試難度低的時候,六百五六七八十分都有;應試難度高的時候,就跟今年一樣,國家級高中的分數線也就六百多點兒。
同樣是考六百三十分,難度差距極大。
今年吳都市的統考試卷水平很低,難度很大,六百三十分基本上就是各區縣的最高水平。
隻不過,張大安從來沒有跟張正東說過,他的六百三十分是總分。
從一開始,張大安就是奔著純文化分六百三十分去的,語文扣個五分,剩下的全是滿分。
很簡單。
吃飯的時候張正東還是跟要咬人一樣,幾次想要罵娘,一想到下午好侄兒還要考試,頓時又憋了回去。
能憋死……
不過張叔叔雖然不罵娘,張爺爺卻是要罵的。
“大隊裡幫你做的介紹你為啥不去?你個豬狗一樣的物事,是要老子進棺材你才尋新婦?彆人家像你這個歲數,兒子上小學初中了啊!你到底想做啥?想做官還是想上天?!”
“弟兄三個,大的小的全有娘子(老婆)的,不缺我一個。”
“老子咣你一記耳光要不要?!你說的是人話?!老子死了有人燒紙,你呢?你死了等啥人給你燒?”
“吃飯就吃飯,你不要吃飯的時候說喪氣話,我有多忙你又不是不曉得。”
“你忙個甲魚啊忙,你忙你娘個……”
“阿公阿公,燉蛋冷了,冷了不好吃。”
張大安趕緊起身給老頭子盛了一小碗燉蛋,這對父子一旦噴起來,那真是火力一個比一個猛。
儘管張氣弘經常說他大哥也就是張大安的親爺爺更生猛,但張大安並無如此記憶,所以也不知道真假。
反正張大安覺得自己脾氣還是挺好的,不管是重生前還是重生後。
可能跟自己沒怎麼受過氣有關,畢竟家裡長輩們一直都挺照顧,有類“團寵”。
“嗯。”
應了一聲,端起盛了燉蛋的小碗吃了一口,張氣弘還是有些不順氣,狠狠地瞪了一眼兒子。
嘴裡還不住地念經:“三十九歲了,連個家裡燒飯的女人也沒有,你說坍台不坍台,爛麵孔的瘟牲,你早晚……”
“阿公消消氣消消氣,阿叔在外麵行情不要太好,天天有小姑娘來尋他出去兜風的。之前校辦廠老板的小姨子,不是一直約他出去看電影嘛……”
“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我親眼看到的。”
“多少歲數?”
“哎喲,那年紀肯定是比阿叔小,隻有二十歲。不過身胚蠻好,少說一百四五十斤有的,肯定能生養。”
“那這個確實蠻好的……”
老頭子頓時心動了,這樣的新婦,肯定能裡能外能做事。
“爸爸你聽他放屁,那個女人比豬還壯,我腦子瓦特(壞掉)了才尋她。再說我高低也是個校長,肯定是要尋有文化的,不然出去沒麵子……”
“你是個甲魚的校長!你還校長?!你是啥校長?!二十年連個本科也沒有的學校,你還講麵子?你麵子你娘個……”
火爆的對噴隻需要一個小火苗兒。
該炸還是得炸,可不是張大安和稀泥能糊弄過去的。
若非最後張大安說下午還有考試,準備午睡一下,隻怕這對父子的爭吵還能持續個把鐘頭。
下午張正東送張大安去濱江中學考試的時候,認真叮囑道:“你個細猢猻給老子聽好,考數學,要反複檢查,不許早交卷。我先回學校處理一些事情,考完了來接你。”
“放心吧阿叔。”
“嗯。”
四十分鐘後,叔侄二人四目相對,張大安撒腿就跑,張正東踩著一雙皮鞋拎著一根棍子在後麵一邊追一邊吼:“你跑!你跑!今天讓你個細狗宗桑(畜生)跑脫了算老子白當這麼多年兵——”
張大安也是無語,心說你個當叔叔的,還跟我這個侄兒玩起兵法了。
我早交卷那不也是為了早點去看看魚情嗎?
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