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野看到高一陽踉蹌走出房子,他一個箭步衝過去扶住他。隊員們護送他一起退回到了安置點一個空置的房子。
當渾身是血的高一陽出現在秋天麵前時,她隻覺得渾身的血液跟凝固了一樣,邁不動一下,發不出一句聲音。心疼到緊緊地揪在一起,又是這種感覺,秋天突然意識到,高一陽已經不止一次讓她有這種感覺了。
吳野穿過秋天,把高一陽放到裡屋的床上,吉飛迅速上前,用剪刀剪開高一陽左肩和左腿處的作戰服,露出傷口。他仔細檢查後,鬆了一口氣:“還好,不算太深,沒有傷到骨頭。”說完,他拿起清創工具,動作利落地處理起來。
高一陽臉色蒼白,額頭上滲著細密的汗珠,從口袋裡摸出一支解毒劑,遞給吉飛,“快去。”
吉飛愣了一下,原本打算先給隊長處理完傷口再去,但高一陽的眼神讓他無法反駁。就在他猶豫的瞬間,吳野伸手接過他手中的消毒瓶,“隊長這兒有我,你去吧!”
吉飛點了點頭,轉身朝門口走去。秋天和秋迪正堵在門口,神情焦急。吉飛低聲說道:“走!”隨即越過兩人,快步走向躺在另一個房間的老人。
秋天回頭望向屋內,正好對上高一陽的目光。高一陽微微抬了抬下巴,用嘴型無聲地說了一句“去吧?”
秋天的眼眶有些發紅,但她沒有多說什麼,隻是輕聲回應,“我一會兒來看你。”說完,她轉身回到父母的床前。
秋天雖然跟著一起回到了爸媽身邊,但是她心裡很亂:高一陽怎麼能為她做到這樣!
解毒劑沒有問題,吉飛做了注射。
看到父母睡著後,她來到高一陽的房間。房間被他的隊員擠滿了,高一陽從縫隙裡看到秋天,把其他人都趕出去了。
房間裡隻有兩個人的時候,秋天感覺這一刻的畫麵跟一年前的某一天重合了。那天秋天也是來探視高一陽,他也是躺在床上。而他這兩次受傷都是因為自己。
高一陽往床頭靠了靠,“他們怎麼樣了?”
“注射完已經睡著了。”秋天看著他身上的繃帶,眼眶微微發紅,“疼嗎?”
問完覺得自己說了句廢話,怎麼可能不疼,她身上仿佛都感受到了那種疼痛。
高一陽示意她坐,“已經不疼了。”
有些話秋天不想問得很明白,她怕聽到一些答案。但現在他這樣的行為,她不可能裝做什麼都不去想,無動於衷得接受他給的一切,“你……為什麼?”
一年前他忍下來什麼都不說,可現在既然讓他們能再次相遇,而且那件事已經過去一年了,她也應該放下了。但秋天的眼中滿是糾結和無措,他沒有看到一絲渴望和期待的眼神。
“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他看出秋天鬆了一口氣。
而他則在心中歎了一口氣。
“要真動起手來,他們抵抗不了的。他隻不過想出口氣,不會真把我怎麼樣?我心裡有數。”
“可我感覺欠你越來越多了……”
“那給你機會還……”
秋天猛得一愣,“嗯?”
高一陽看到她被逗的表情,低笑一聲,“給我口水吧,我還挺渴的。”
秋天立馬收回自己詫異的眼神,機械得給他倒了一杯水。
高一陽:還挺好逗的!
第二天清晨,秋天在床邊醒來,額頭還殘留著壓痕。她抬眼望向床上的父母——他們依然保持著昨晚的姿勢,安靜得過分。
她的目光忽然凝住了。
胸口,沒有起伏。
秋天感覺自己心跳加速,喉嚨發緊。她顫抖著伸出手,指尖在空中停頓了片刻,才輕輕探向母親的鼻息。
沒有。
又轉向父親。
也沒有。
她的手臂無力地垂下,整個人跌坐在身後的椅子上,木質的椅背硌得她生疼,卻不及心口的萬分之一。
秋迪進來看到秋天的反應,也意識到了不對。他跑出去叫吉飛。
很快,房間裡擠滿了人。秋天隻覺得眼前人影幢幢,耳邊嗡嗡作響,所有的聲音都像是隔著一層厚重的毛玻璃。唯有“太晚了”三個字,清晰地刺入耳膜。
有人用力搖晃著她的肩膀,她這才發現自己的視線早已模糊。
高一陽的拳頭緊握,他猛地一拳砸向牆壁,沉悶的撞擊聲在空氣中回蕩。他的聲音低沉而冰冷,仿佛壓抑著即將爆發的怒火,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小野,帶上四個人,跟我走!”
高一陽的動作乾脆利落,沒有絲毫猶豫。他的眼神冷峻如刀,手中的槍口噴吐著火舌,子彈呼嘯著撕裂空氣,房間裡的每一寸空間都被死亡的威脅填滿。
塵埃在彈雨中飛揚,碎片四濺,整個房間瞬間陷入一片混亂與狼藉。
槍聲戛然而止,高一陽大步跨過滿地的殘骸,一把揪住朱雄的衣領,將他狠狠提起。朱雄的臉色蒼白如紙,呼吸急促,眼中儘是慌亂。高一陽的聲音低沉而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你想玩兒,我陪你玩兒。但你,玩兒過了!”
朱雄的嘴唇微微顫抖,似乎想說些什麼,但高一陽的手勁加重,將他所有的辯解都扼在了喉嚨裡。沒再給他說話的機會,高一陽將匕首深深地刺向了他的心臟。
其他人,高一陽並沒打算再管。既不想殺,也不會收納。
在他轉身的時候,看到了小岩。
“跟我走嗎?”高一陽知道他不是敵人。
小岩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搖搖頭,“我最想要的是自由,謝謝!”
高一陽沒再說話,轉身離開了。
回程的路上,秋天幾乎不說話。每次高一陽想靠近她,她都躲開了。
他對上秋迪的視線,秋迪也隻是搖搖頭。
父母的驟然離世,讓秋天整個人都陷入了恍惚之中。悲傷如潮水般湧來,將她淹沒,但更令她痛苦的是對高一陽的愧疚他為了救自己和家人,受了那麼重的傷,到最後父母的離世讓這一切都沒有了意義。
這種愧疚感像一根無形的繩索,將她越捆越緊,讓她在自責與痛苦中不斷沉淪。她開始逃避所有人的關心,把自己封閉在悲傷的牢籠裡,日複一日地咀嚼著這份難以釋懷的愧疚。
獨自一人時,她是默默悲傷;而看到高一陽時,在悲傷之上又會增加一層愧疚。
這天,大家就地休整。艾佳湊到高一陽身邊,“隊長,你身上的傷怎麼樣了?”
高一陽不是看不出她的心思,隻是不想把話說得太難聽。
他麵無表情道:“沒事了。”
她這幾天也發現了,他想接近新來的那個女人,但是對方並不理他。
她看向秋天,對高一陽說:“昨天半夜,我聽見她哭了。”
艾佳總算看到這個男人的視線轉向了自己,隻見他頓了頓,問道:“哭了多久?”
“我也不知道,我醒了就聽見她在哭,過了一會兒我就又睡著了,睡之前反正沒停。”
遠處辛莘默默地看著二人。
這天秋天又一個人遠遠得靠在樹旁。高一陽拿了瓶水走過去。
“給。”高一陽將水遞至她麵前。
秋天的思緒應該飄得很遠,明顯被突然出現的聲音嚇了一跳,略顯驚慌的眼神看向高一陽。
“抱歉。”
秋天收回視線,看見那瓶水,“不用了。”轉身離開了。
高一陽的手還停在空中。看著離開的身影,他低頭收回了手。
一直到回到遠航的前一天,秋天都是這樣的狀態。
這天,一隊人在河邊修整。高一陽把秋天堵在一處。
“聊聊嗎?”高一陽輕聲問道,目光溫柔地落在秋天身上。
秋天低著頭,眼神閃躲,聲音有些生硬,“不聊!”
“你打算這樣多久?”高一陽的語氣依舊平和。
這直白的問題讓秋天心頭一緊,她攥緊了衣角,語氣中帶著幾分煩躁,“你為什麼總是這樣?”
“我怎麼樣?”高一陽微微蹙眉。
秋天一時口不擇言,脫口而出,“這麼愛多管閒事!”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明明想說感謝,明明對他滿是愧疚,可嘴上卻說著如此傷人的話。她的鼻尖一酸,眼眶瞬間濕潤。
高一陽語調低沉了幾分,“我多管閒事?”
秋天沉默不語。
高一陽輕輕歎了口氣,“我就那麼不讓人信任嗎?”
秋天幾乎不假思索地搖頭。
她信任他。
秋天咬緊嘴唇,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最終順著臉頰滑落,滴在下頜處。她不敢說話,生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哭出聲。
高一陽看著她,心中滿是心疼。他伸出手,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痕,動作溫柔得像是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
“對不起……”秋天哽咽著,聲音幾乎低不可聞。
高一陽愣了一下,有些詫異,以為她在為剛才的話道歉。
“你那麼努力,受了那麼多傷,可……可最後卻……”秋天的聲音顫抖,話未說完,淚水已決堤。
高一陽瞬間明白了她的心思。他毫不猶豫地將她拉入懷中,“我知道,我知道。”雙臂緊緊環住她,“我說過,我這麼做是為了不讓你難受。有些事我們努力做了,可不是每個結果都能讓人滿意的。叔叔阿姨的離開,我很抱歉。”
秋天聽到這裡,在他懷裡拚命地搖頭。
高一陽拍拍她的背,“可這同樣不是你的錯,你不需要對我產生愧疚。”
他低頭看著懷中哭得像個淚人兒的秋天:真是一隻讓人心疼的小貓。
秋天的哭聲漸漸低了下來,她靠在他的胸口,聽著他沉穩的心跳,仿佛找到了久違的安心。高一陽沒有再多說什麼,隻是靜靜地抱著她。
其實秋天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產生這樣的心理,他隻是看到高一陽心裡很難受。
她以為這是愧疚,但其實他是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