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並沒有因為被看到而閃躲。男人身後鑽出一個小腦袋瓜,看向一行人。
男人帶著身後的孩子一起走過去。
“你的手在滴血,要處理一下嗎?”男人指著高一陽的手問。
一行人循著方向看過去,隻見高一陽手掌上的鮮血順著指尖滴落在地上。
秋天的胳膊上沾滿了高一陽的血,她急忙跑到他身邊,輕輕捧起他的手。就在她的指尖剛觸碰到他皮膚的瞬間,高一陽的手微微往後縮了一下。不是因為疼痛,而是仿佛有一股細微的電流從接觸的地方竄上來,直衝頭皮,讓他心頭一顫。
秋天以為是自己弄疼了他,連忙道歉:“對不起,我輕點。”
她慢慢掀開之前包紮的布條,露出一條縫隙查看傷口。眼前的景象讓她心頭一緊——傷口比之前更加嚴重,創麵擴大了,邊緣也變得模糊不清,看起來有些慘不忍睹。
為了她,高一陽受了更重的傷,秋天有些無措。
對於來自陌生人的好意,她從來都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雖然高一陽不算陌生人,但是對於他們的熟悉程度,他做到這樣,已經讓秋天開始不知道如何來回應了。她現在就隻感覺到心裡難受又擔心。
高一陽看著秋天蹙起的眉,真想伸手給她撫平了。
“彆擔心,隻是看起來比較慘!”高一陽安慰道。
“你這個傷必須馬上處理,不然會感染的!”秋天抬頭看向高一陽。
高一陽轉頭看向樹下的男人,“這個陷阱是你挖的?”
男人遲疑幾秒後回答“是,抱歉讓你們受傷了。”
男人把身後的小女孩拉到身邊,繼續說“這是我女兒,那邊的房子是我們家,”他指向遠處的一處房子,“我可以幫你處理傷口,我是醫生。”
高一陽與杜峰、周齊交換了一個眼神,一行人向房子走去。
男人讓高一陽坐下來,把他手上的繃帶剪開,“傷口創麵太大了,而且傷口邊緣不規則,必須得縫針。”
“好。”高一陽沒有猶豫。
“我可以給你縫針,但是我沒有麻藥。”男人看向高一陽。
高一陽喉結動了動,看向他沒說話。
“啊?這得縫十多針吧,不打麻藥那不得疼死!”周齊提高嗓門。
秋天倒吸一口涼氣,她不能想象這得有多疼。
杜峰手抓在高一陽肩膀上,問男人:“你給沒打麻藥的人縫過針嗎?”
男人看向他“沒有!”
杜峰按在高一陽肩上的手用了用力。
“如果不縫針,會怎麼樣?”秋天問。
“傷口會很難愈合,時間太長,大概率會感染。如果後期有其他並發症,以現在的環境……相信我,你們不會想要到那個時候的。”男人平靜地說道。
“我可以,縫吧!”高一陽麵不改色說道。
男人看向高一陽,“好,我去拿醫療包”,轉頭看向其他人,“我需要有個人幫我按住他,你們留下一個人,其他人都出去等。”說著男人帶著小女孩去了另一個房間。
“陽哥,我留下來陪你。”周齊說道。
高一陽目光掃過眾人,“峰哥留下,其他人先出去吧!”
周齊撇了撇嘴,“陽哥,我傷心了!”
高一陽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揚起,“你在,我不確定誰會是更冷靜的那個!”
“……我確實有點暈血,可……”周齊還想說什麼,被杜峰打斷,“好了,我在,你們都放心,先出去吧!”
秋天心裡說不上的難受,但是又什麼都做不了。她留下隻會讓高一陽更不自在。
高一陽對上了她蹙眉的目光,他用很輕的聲音對她說:“沒事!”然後下巴往門口微微抬了抬。
高一陽是一萬分不想秋天留在這裡,他不確定能不能忍受縫針的疼,但他知道自己一定會很狼狽,這樣狼狽的場麵他不想讓秋天看到。
幾人走出房間,關上了門。
男人帶著小女孩從另一個房間出來了,他把醫療包放到桌子上,轉身看向高一陽,“你找個舒服的姿勢,坐著躺著都可以。”
“坐著就行。”高一陽說。
“好。”男人把醫療包打開,從裡麵又取出一個小一點的包,撕開包裝後,從裡麵取出了一張無菌布鋪展在桌子上,又拿出一副手套戴在手上,然後將小包裡的東西依次拿出,擺在無菌布上。
男人轉向他女兒,“去院子裡拿個盆進來。”
小姑娘聽完噔噔噔開門跑出去。
開門的時候,秋天一行人看進來。高一陽和秋天眼神相觸,秋天滿臉擔憂地看向他。小姑娘拿完盆很快跑進屋,又重新把門關上,切斷了兩人的視線。
小姑娘根據爸爸的示意,把盆子放到了高一陽手下方。
男人拿起一個瓶子,將液體直接倒在高一陽的傷口上。
高一陽的手不受控製的抖動。
消毒完畢後,男人拿起剪刀,仔細修剪掉創麵周圍的汙染物。他抬頭看了高一陽一眼,發現他的額頭已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等傷口內部的清創完成後,男人再次拿起瓶子,將液體緩緩倒在傷口上。接著,男人用鑷子蘸取了一些帶有顏色的液體,仔細塗抹在傷口周圍。
男人抬頭看向杜峰,“你站在他身後,握著他的手腕,避免他來回動。”
杜峰點了點頭,走到高一陽身後,伸手穩穩握住了他的手腕。由於是從背後握住,高一陽的身體幾乎被杜峰圈在了懷裡。
高一陽深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堅定地看向男人,微微點頭,示意他可以開始了。
當男人用持針器將針垂直刺入肉裡時,尖銳的刺痛感讓高一陽的身體猛地一顫,他的手幾乎本能地想要掙脫,卻被杜峰死死摁住,動彈不得。傷口邊緣因之前的撕裂變得參差不齊,創口被繩子撚得很寬,有些地方甚至無法一針縫合到位。
男人抬頭看向高一陽,發現他的臉色已經蒼白如紙,汗珠順著臉頰滑落,手在持續微微顫抖。
“你能堅持嗎?”男人問道。
高一陽低聲啞道:“能!”
男人點了點頭,繼續手中的動作。
杜峰站在高一陽身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背已經被汗水浸透,潮氣甚至透過衣服沾到了自己身上。
杜峰心中再次被這個年輕人震撼——他能感受到高一陽的每一絲疼痛,但他卻硬生生地忍住了,沒有喊出一聲。
當最後一針結束時,杜峰明顯感覺到高一陽渾身的肌肉瞬間放鬆了下來。他緩緩吐出一口氣,就像是這一口氣生生抗下了這所有的疼痛,等結束的時候,也該功成身退了。
“鬆手吧!”男人對杜峰說。
杜峰鬆開手,才發覺自己手臂酸得厲害。
杜峰心中不禁在想:這小子可真有勁兒啊!
“你!”男人對著高一陽豎了個大拇指。
高一陽靠在椅背上,臉色依舊蒼白,疲憊地扯了扯嘴角,“謝謝!”
男人給高一陽打完破傷風針後,拿出兩粒藥遞給杜峰,“一會兒讓他把這消炎藥吃了,休息會兒吧。”
男人把手套摘了,連同桌上的無菌布一起扔進了地上的盆中。
當門打開的時候,秋天立馬抬眼看向高一陽:蒼白的臉,汗濕的上衣,疲憊的眼神。
秋天心裡猛得一緊。她走近杜峰,“好了嗎?”
杜峰點點頭,繼續揉自己酸了的胳膊。
杜峰接過男人遞來的一杯水,送到高一陽嘴邊。高一陽把藥送下去了。
“處理好了,你們多注意觀察,這種情況最容易發燒,如果發燒了要馬上告訴我!”男人對著其他人說。
“好的,好的!”周齊馬上應道。
“疼嗎,陽哥?”周齊蹲著看向高一陽。
“……你來試試?”高一陽抬眼看向他。
“我……我就算了,肯定特彆疼吧,你衣服都濕透了。”周齊看著高一陽說道。
“我一會換下來,你幫我洗了。”高一陽對周齊說。
“我洗吧!”秋天接過話說道:“我洗就行!”
高一陽看向秋天,他明白,秋天是想為他做些什麼。如果他拒絕,反而會讓秋天心裡更加不安。
但是高一陽希望自己能為秋天做的可以更多,他不需要秋天這樣做,但為了讓秋天心安,他沒有拒絕,“好,那就麻煩你了。”
“沒有,是我要謝謝你,害你傷得那麼重。”秋天帶著深深的愧疚。
高一陽看著秋天沒再說話。
男人再次走過來說:“我叫安然,這是我女兒,丫丫。”隨即看向高一陽,“他需要休息,你們暫時住下吧,如果有什麼問題,我可以幫忙處理。”
高一陽這個樣子,確實不適合繼續趕路了,於是他接受了安然的好意,“謝謝!高一陽”
“杜峰”
“周齊”
“秋天”
“江雪”
“你們好,你們三個男生就住旁邊這個屋子吧,兩個女生住樓上。”安然說。然後看向高一陽,“你去睡會兒吧,剛才應該挺耗費精力的。”
“嗯。”高一陽起身走向了房間,邊走邊說:“周齊!過來!”
“來了,陽哥!”周齊跟上去。
上衣全濕透了,他一隻手不方便。
周齊幫高一陽脫了上衣,“陽哥,衣服還是我洗吧,讓秋姐洗是不是不太好?”
高一陽躺下,閉上眼睛,“給她吧,有點兒事做,她才不會老是胡思亂想。”
“哦,對!”周齊拿著衣服出去了。
“秋姐,其實我洗就行。”周齊還是要再客氣一下。
“沒事,畢竟他是為了救我才受傷的。”秋天接過他手裡的衣服。
“行吧,那我去幫你接水。”周齊說著轉身去了院子中。
這會兒大家才仔細打量了一下周邊的環境。
這裡很空曠,房子周邊沒有其他的建築。房子是個二層小樓,精致且乾淨,院子能看出是細心打理過的。種著一些花花草草還有一些蔬菜,院牆很高,可以阻絕感染者,是一處不錯的休整地。
“衣服其實可以在洗衣機裡洗,家電你們都可以用。”安然走到院子中對著秋天說。
這一行人確實該洗洗衣服了,但是站在秋天的角度,用彆人家的洗衣機是很沒有邊界感的行為。
秋天委婉地拒絕了安然的好意,他也就不再堅持,讓大家隨意了。
中午安然給大家做了飯,“高一陽讓他先睡吧,給他留了飯,他醒了再吃。”
幾人都坐在了飯桌前。
“唉,我沒有女朋友原來是因為我不會做飯。”周齊歎氣,“陽哥會做飯,峰哥會做飯,現在你也會做飯,我真的……要去報個班了。”
“報什麼班啊!我可以教你,做飯其實挺簡單的。”安然笑道。
“……誰來救救我?讓我死在你們的光芒下吧!”周齊無語道。
“這裡也出現過感染者了?”杜峰一邊吃一邊問安然,“我看到陷阱下的屍體了。”
秋天一愣,雖然她是離陷阱底部最近的,但是並沒有看到感染者。那會兒高一陽不讓她往下看,現在想想,原來是陷阱下有感染者的屍體。而且這麼熱的天,畫麵肯定不好看。
“對,南方失控後,我就開始在四周挖陷阱了,陷阱裡我掛了鈴鐺。”安然夾菜放到丫丫碗裡,“本來我以為今天又是感染者,沒想到看到了你們。”
“感染者多嗎?”杜峰繼續問道。
“不多,我也就隻見過陷阱裡那個。”
杜峰點點頭,這裡的感染者還不太多,可能跟地廣人稀有關係。
“你們見過挺多了吧?”
“對。”杜峰看了一眼丫丫,沒有繼續說。
吃完飯,安然帶丫丫去睡午覺。
幾人都回房間休息了。
杜峰進門摸了摸高一陽額頭。還好,沒有發燒。
或者是剛剛進入到一個舒適的環境,又飽餐一頓,幾個人都睡得很好。等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了。
秋天看到高一陽和杜峰在院子裡跟安然聊天。
“我就希望我女兒能平平安安地長大。”安然看著遠處,“隻可惜她還沒好好認識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就變成了這個樣子,還能回去嗎?”
安然提出了一個問題,好像又不是在提問,依然瞅著遠方。
“你的手傷最好是能靜養幾天,如果就這樣上路,很容易感染。”安然回頭看向高一陽。
“會打擾你們嗎?”高一陽問道。
“哈哈,不打擾。我挺希望丫丫可以多接觸一下其他人。她剛才還跟我說,你們在家裡,她很開心。”安然笑著說。
高一陽淡淡一笑,問安然:“你考慮過離開這兒嗎?”
“丫丫太小了。”
“可她總要麵對外麵的世界,早一點接觸或許會更好。”高一陽說道,“我們一路北上,這裡確實比南邊好很多。但這裡遲早也會失控,隻是時間問題。”
安然沒有說話,好像陷入了沉思。
這時秋天走過來了。
她碰上高一陽的視線,“你吃東西了嗎?”
“吃了。”
杜峰微不可察的扯了扯嘴角。
秋天坐在了高一陽旁邊,看向他手上的傷。
“你們是男女朋友嗎?”安然看了眼秋天,又看向了高一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