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神山脈深處,虛空裂穀。這裡仿佛天地被撕開了一道永不愈合的創口。扭曲的光線如同垂死的蛇蟲,在龐大如深淵巨口的裂穀邊緣蜿蜒蠕動。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硫磺與鐵鏽混合的氣息,以及那無處不在、飽含怨毒的暗紅色煞氣塵埃。低垂的黑紅煞雲沉重得如同浸透了血水,死死壓在每一個踏入此地的生靈心頭。更致命的是,裂穀周圍的空間極不穩定,時而重力陡增,將人死死按向地麵;時而重力驟減,令人如羽毛般飄起,難以著力。無形的空間褶皺如同鋒利的剃刀,稍有不慎便是肢解之禍。
蕩魔大將軍王鎮嶽身披猙獰的玄黑“蕩魔”重鎧,站在臨時搭建的觀察台上,麵沉如水。他身後,是付出了巨大代價才抵達此處的精銳——由頂尖武道強者和悍不畏死的勇士組成的鐵血之師。然而此刻,這支曾意氣風發的軍隊,士氣也如同被裂穀吞噬的光線般,晦暗不明。巨大的“禦風”機關獸(形似巨型穿山甲)在後方提供著有限的庇護,公輸邪佝僂的身影在其陰影中忙碌,布設著最後的防禦機關。
“將軍,前方煞氣濃度驟增,有巨大能量反應!像是活的山巒在移動!”背負無鞘古劍的風無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王鎮嶽身側,聲音低沉而急促,他那超凡的感知力在扭曲的空間中如同最敏銳的雷達。
話音剛落,大地開始震顫。
不是地震的晃動,而是一種沉重的、仿佛源自地心深處的脈動。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岩石摩擦與骨骼碰撞的巨響,裂穀對岸的陰影中,一個龐然大物緩緩站起。
它比情報描述的更加恐怖。巨大的神魔骸骨與山岩在無儘怨煞和空間亂流的侵蝕下,被強行“活化”,堆砌成一座移動的山丘。體表覆蓋著被暗紅煞氣浸染、閃爍著金屬般幽光的骸骨與岩石,縫隙間流淌著粘稠如瀝青的煞氣膿液。空洞的眼窩深處,跳動著兩點充滿毀滅欲望的暗紅火焰,那是神魔殘念被扭曲後的瘋狂意誌。它每一步落下,大地都為之呻吟開裂,空間都泛起不穩定的漣漪。
“吼——!!!”
巨象仰天發出一聲非人的咆哮,實質般的怨煞衝擊波混合著刺鼻的腐蝕性能量束,如同決堤的洪流,朝著王鎮嶽大軍的方向噴湧而來!
“結陣!禦!”王鎮嶽怒吼如雷。
“不動明王”石昆咆哮著第一個頂了上去。他古銅色的皮膚瞬間泛起金屬光澤,肌肉虯結如龍,巨大的開山斧橫在身前,硬生生抗住了衝擊波最猛烈的前鋒。玄鐵坎肩與煞氣能量碰撞,發出刺耳的刮擦聲和滋滋的腐蝕聲。他腳下的地麵瞬間龜裂下沉數尺!
“赤發老鬼!燒它!”王鎮嶽再次下令。
“焚煞!”炎熾火元宗師須發皆張,手中燃燒烈焰的巨錘狠狠砸向地麵。狂暴的赤紅真火以他為中心爆裂開來,化作一道咆哮的火龍卷,迎向腐蝕性的煞氣能量束。至陽至剛的真火與陰邪煞氣猛烈碰撞,發出“嗤嗤”的爆鳴,大片煞氣被蒸發淨化,暫時遏製了巨象的第一波遠程攻擊。但炎熾的臉色也瞬間蒼白了幾分,巨象的煞氣精純得超乎想象。
“清音鎮魂!”蘇妙音懷抱焦尾古琴“九霄環佩”,素手急撥。空靈清越的琴音穿透戰場轟鳴,試圖撫平士兵心中因巨象咆哮和煞氣侵蝕而升騰的恐懼與絕望。然而,巨象那源自神魔殘念的精神衝擊異常強大,琴音如同風中燭火,雖能護住核心區域,邊緣的士兵已有不少人抱頭慘嚎,七竅流血。
岩骸巨象似乎被激怒了。它巨大的骨岩巨足再次抬起,這一次並非踏地,而是狠狠朝著王鎮嶽軍陣最密集的方向——
咚!
巨足落下的瞬間,並非僅僅是物理衝擊。一股恐怖的重力場以落點為中心猛地擴散開來!範圍之內,重力瞬間增強了數十倍!
“呃啊!”慘叫聲此起彼伏。精銳士兵身上的重甲瞬間變成了致命的枷鎖,將他們死死壓向地麵,骨骼碎裂聲清晰可聞。即便是石昆這樣的橫練大宗師,動作也瞬間遲滯如陷泥沼。幾頭“禦風”機關獸發出不堪重負的金屬悲鳴,關節處火星四濺,幾乎被壓垮。空間扭曲更加劇烈,無形的褶皺切割著被重力束縛的士兵,斷肢殘軀混雜著破碎的甲胄散落一地。
“將軍!重力陷阱!範圍太大了!”風無影的聲音帶著一絲罕見的焦急,他的“心劍通明”能感知到這扭曲力場的核心正是巨象腳下。
王鎮嶽目眥欲裂。大軍在巨象的重力場和煞氣攻擊下如同待宰羔羊,傷亡瞬間飆升。他猛地摸向懷中,那裡有他最後的底牌之一——冰涼的“通天珠”分體!
“沒時間了!保佑此物有用!”王鎮嶽怒吼一聲,毫不猶豫地全力催動通天珠分體!
嗡!
一道柔和的、卻蘊含著強大空間穩定力量的光暈以王鎮嶽為中心瞬間擴散開來。光暈所過之處,那瘋狂扭曲的重力場如同被熨燙的褶皺般,迅速被撫平、穩定!士兵們身上的重壓驟然消失,雖然空間裂縫依然危險,但至少不再有那致命的數十倍重力束縛。
“重力穩定了!衝!靠近它!破山錐準備!”王鎮嶽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戰機,聲嘶力竭地命令道。他知道,通天珠的效果隻是暫時的,必須速戰速決!
石昆、炎熾、風無影三位宗師,以及王鎮嶽本人,如同四道離弦之箭,頂著殘餘的煞氣和巨象揮舞的巨大骨臂,衝向那如同山嶽般的恐怖造物。九名早已挑選出來、抱著必死決心的勇士緊隨其後,他們眼中沒有恐懼,隻有燃燒的決絕。
“三宗合力,血祭葬魔!”王鎮嶽高舉起那柄暗金色、流轉著毀滅焚紋的“破山錐”,聲音如同地獄的號角。
石昆怒吼,全身氣血沸騰,磅礴的力量注入錐柄;炎熾低喝,精純火元力點燃錐體焚紋;風無影眼神銳利如劍,心神鎖定巨象核心處那一點跳動的暗紅——那是神魔殘念與高純度神石的結合點!
三位宗師的力量在破山錐內瘋狂彙聚、壓縮,那湮滅的氣息讓空間都為之顫抖。錐尖直指巨象胸腹核心!
“以我精血,破爾魔軀!”九名勇士齊聲呐喊,毫不猶豫地用利刃劃破手腕,滾燙的鮮血如同九道赤練,精準地潑灑在破山錐的錐尖之上!
嗤——!
鮮血接觸錐體的刹那,仿佛點燃了最後的引信。破山錐發出刺耳的尖嘯,暗金錐體瞬間化為一道撕裂一切的暗紅血芒!這道血芒無視了巨象體表堅不可摧的骸骨岩石,如同燒紅的鐵釺刺入油脂,精準無比地沒入了巨象的核心!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轟隆隆隆——!!!!
下一刻,無法形容的恐怖爆炸從巨象體內爆發!那不是火焰或衝擊,而是純粹的湮滅之力!巨象龐大的身軀猛地一僵,那兩點暗紅火焰瘋狂閃爍,發出無聲的、充滿無儘怨毒的尖嘯。它體表的骸骨岩石如同被風化般寸寸碎裂,粘稠的煞氣膿液瞬間被蒸發殆儘。龐大的身軀從內部開始崩潰、瓦解,化作漫天飛濺的碎石和骨粉,如同山崩!
爆炸的餘波橫掃四方,將靠近的王鎮嶽等人狠狠掀飛出去。石昆渾身浴血,玄鐵坎肩徹底碎裂;炎熾氣息萎靡,赤發焦枯;風無影嘴角溢血,古劍嗡鳴。九名勇士,在血祭的瞬間,便已被抽乾了所有生機,化作塵埃。
原地隻剩下一個巨大的深坑,以及坑底一塊閃爍著深邃幽光、不斷散發空間波動的奇異晶石——界空神石
震耳欲聾的湮滅爆炸餘波終於散去,隻留下刺鼻的焦糊味和濃重的血腥氣在虛空中彌漫。虛空裂穀邊緣一片狼藉,如同被巨神蹂躪過。深坑中,岩骸巨象那如山丘般龐大的身軀已然消失無蹤,隻餘下滿地狼藉的、被湮滅之力侵蝕得如同焦炭的碎石和骨粉,還在冒著縷縷詭異的暗紅煙氣。
王鎮嶽掙紮著,用他那柄已遍布裂痕的戰刀支撐著身體,才勉強從滿是血汙和泥濘的地上站起。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斷裂的肋骨和撕裂的內腑,帶來鑽心的劇痛。他身上的玄黑“蕩魔”重鎧早已失去了光澤,布滿了深刻的劃痕、凹陷和腐蝕的痕跡,肩甲處甚至被撕裂了一大塊,露出裡麵同樣染血的軟甲。他抹了一把臉,混著汗水和血水的汙跡讓這位蕩魔大將軍顯得異常狼狽,隻有那雙眼睛,儘管布滿血絲,深處燃燒的意誌卻未曾熄滅。
他踉蹌著,一步步走向那巨象湮滅後留下的、直徑數十丈的恐怖深坑。每一步都異常沉重,腳下是粘稠的血泥和戰友破碎的甲胄殘片。坑底,被爆炸的高溫灼燒得一片焦黑,中心區域更是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晶體化狀態。
就在這片焦黑與晶化的中心,一點微光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
那並非多麼璀璨的光芒,而是在這片絕望的黑暗中,透出一種深邃而純粹的幽光。它靜靜地躺在坑底,半透明的不規則晶體,約莫拳頭大小。晶體內部並非實心,而是仿佛囚禁了一片微縮的、緩緩旋轉的深邃星空,無數細碎的星芒在其中明滅閃爍,流轉不息,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玄奧韻律。
界空神石!
王鎮嶽的心臟猛地一跳,仿佛被那星芒牽引。他認出了它,這正是楊三仙師描述之物,是他們此行的終極目標,也是無數將士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唯一戰利品!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和手臂的顫抖,彎下腰,伸出那隻同樣布滿傷口和血汙、帶著厚重玄鐵護手的手掌。指尖在即將觸碰到晶體的瞬間,一種奇異的觸感傳來——並非堅硬或冰涼,而是一種極其微弱卻清晰的“漣漪”感。仿佛他的手指不是碰到固體,而是輕輕點入了一池無形的水麵,一圈圈看不見的空間波紋以晶體為中心,極其輕微地蕩漾開去,連帶著他周身的空氣都似乎產生了不易察覺的扭曲。
他小心翼翼地將它拾起,握在掌心。
入手冰涼,卻並非刺骨的寒冷,而是一種仿佛能滲透靈魂的、帶著空間質感的奇異涼意。那內部流轉的星芒似乎在他握住的瞬間微微加速,光芒也變得清晰了一分。一股難以言喻的、微弱卻無比精純的空間波動,如同沉睡的脈搏般,從晶體內部持續不斷地散發出來,順著手臂傳遍全身。王鎮嶽甚至能感覺到懷中那枚用於感應界空神石的“通天珠”分體,在接觸到這股空間波動時,也極其輕微地共鳴震動了一下。
他低頭凝視著掌心這枚凝聚了無數犧牲、通往未知希望的奇異結晶。它如此美麗,內蘊星河,卻又如此沉重,仿佛吸納了此地所有的怨煞與亡魂的重量。那微弱的空間漣漪在他掌心持續蕩漾,提醒著他,這並非凡物,而是連接著他們無法理解的更高層次的力量與代價。
“將軍……”身後傳來石昆粗重沙啞、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聲。這位“不動明王”此刻渾身浴血,玄鐵坎肩徹底粉碎,露出下麵血肉模糊、骨骼斷裂的胸膛,每走一步都伴隨著令人牙酸的摩擦聲。炎熾須發焦黑,拄著燃燒變得暗淡的“焚煞”巨錘,勉強支撐著身體,臉色慘白如紙。風無影沉默地站在不遠處,古劍歸鞘,但嘴角不斷溢出的鮮血和蒼白的臉色顯示他的內腑也遭受了重創。蘇妙音懷抱崩斷了數根琴弦的“九霄環佩”,白衣染血,空靈的氣質被疲憊和哀傷取代。殘存的士兵們,不足出發時的一成,人人帶傷,眼神中充滿了劫後餘生的茫然和失去戰友的悲痛。
王鎮嶽的目光從掌心瑰麗而冰冷的界空神石上抬起,緩緩掃過這片屍橫遍野、煞氣彌漫的焦土,掃過身邊僅存的、傷痕累累的袍澤。
他猛地將握著界空神石的手高高舉起!
殘陽如血,映照在他染血的玄黑重鎧和手中那枚流轉星芒的半透明晶體上,勾勒出一種悲壯而詭異的剪影。
“神石——!”王鎮嶽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卻用儘了全身力氣,在死寂的裂穀中轟然炸響,帶著不容置疑的宣告與沉痛如山的重量,“到手了!”
“此戰……慘勝!眾將士英魂不滅!”他環視著幸存者,每一個字都像從喉嚨裡摳出來,飽含著血淚,“隨本將……回家!”
那枚被他高舉的界空神石,在血色夕陽下,內蘊的星芒仿佛也染上了一層赤紅,它散發出的微弱空間漣漪,如同無聲的哀歌,回蕩在這片被神魔遺棄的、名為“葬神”的山脈深處。回家的路,將比來時更加沉重。
“神石到手了!”
“此戰慘勝!眾將士英魂不滅!隨本將回家!”
殘陽如血,映照著虛空裂穀的瘡痍和王鎮嶽染血的重鎧。這支付出了幾乎全軍覆沒代價的軍隊,帶著唯一的戰利品和滿身傷痕,踏上了無比沉重的歸途。葬神山脈的煞雲在他們身後翻湧,仿佛在嘲笑著凡人的掙紮與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