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大夫人輕輕拍了拍女兒的手背,眉眼間都是倦怠,“你身子骨還沒好透,還需多歇息的。”
姚希淺笑著的點了點頭。
“你這孩子向來乖巧,總是心疼母親事多繁雜,不輕易來母親這的……今兒入夜前來,定是有話要和母親說罷。”
不等姚希開口,她就對外吩咐了一聲,讓下人們將隔壁的大耳房收拾出來。
“母親今兒陪你在隔壁的耳房睡著,你今兒就彆回自己的院子了。”
姚大夫人看出來了,女兒入夜前來她這裡沒那麼簡單。
她家大爺這幾個月雖大都歇在姬姨娘的院子裡,每月不過初一十五或者有要事吩咐她時才來她院子裡過夜……
她卻不想讓女兒睡她的床。
沒來由的,替她的希姐兒覺得臟……
姚希眸光隻在她母親臉上轉了一圈,就明白她母親的心思。
她心裡一歎。
母親就是太重情了。
都快四十的人了,對父親還抱有天真的期望……
隻是五個月前,父親的下屬為了巴結父親,將他一位長得天色國香的遠房侄女送給父親做妾,便是那姬姨娘。
父親寵她如命,倒像個毛頭小夥子一般,日日給她帶這個小零嘴,買那個小玩意兒……
恨不得將那姬姨娘捧在心尖上。
姚府後宅雖是母親主持中饋,可那些在各處要害位置上的都是祖母當年提拔的人。
祖母護著父親這個親生兒子,有些事不想讓母親知曉的,母親便真不會知曉。
若不是祖母暗中一力壓製,就父親寵那姬姨娘的程度,說句寵妾滅妻沒冤枉他!
以往,她總是抱著僥幸,也不想讓母親傷心,怕她身子骨垮了,知曉了那些,也不會在母親麵前說。
甚至還刻意隱瞞。
如今……
姚希清亮的眸子裡浮出堅定和神擋殺神的戾氣。
待隔壁的大耳房收拾出來後,姚希扶著母親姚大夫人的胳膊去了隔壁。
姚大夫人看著耳房中掛著的一幅字姚大老爺親手所寫的字,目中一痛。
忍不住和女兒說:“希姐兒你看,這是你父親年輕時寫的字……”
“那時母親與你父親剛新婚不久,寫這幅字的墨還是母親親手磨的。”
姚希看了過去。
她父親年輕時候的字筆力是不如如今的。
但那時的字鐵畫銀鉤,極儘鋒芒,力透紙背就帶著說不出來的鐵骨錚錚。
他的父親,年少時心中也是藏著報國立功,為生民請命的淩雲壯誌的。
那才是母親心中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啊。
隻可惜終究在那權欲的侵蝕下變成了如今的麵目全非……
“那時候……你父親和如今是不一樣的。他……變了好多啊。”
姚大夫人苦笑著看了女兒一眼,“母親有時候都覺得自己不認識你父親了。”
“母親,父親自幺弟出生後便不大來您的院子了,並不是近來才這樣的。”
“其實自大弟出生後,姨娘就一個接一個往這後院抬,母親您該早就看透了的。”
姚大夫人本就氣色不好的臉上瞬時沒了血色。
真話戳人心。
可為了兩個弟弟和母親,還有這姚府那些還有希望的兒郎女郎們,她不得不說了!
憑她一個人,哪怕她是諸葛再世,也無法保全姚氏家族的火種。
她唯有說服母親,借外祖家,還有兩位姑祖母家族才能做到了。
即便這樣,姚家也得出讓極大的利益,才能換得支持。
“母親,其實說到底他這個人重權勢又重色欲,您這輩子也不可能等到他回頭了。”
姚希握緊母親的雙手,堅毅的看著母親的雙眼,“母親您如今清醒過來還為時不晚!”
姚大夫人渾身一顫,死死的盯著女兒那張清秀白皙的小臉,“希姐兒……你……你在說什麼?”
“怎麼能這樣說……那可是你父親啊!”
“是我父親我也要說。”姚希不再隱瞞她母親姚大夫人,清亮的雙目中閃著冰冷的殘忍,“就是因為父親他缺才少德,護不住姚家……”
“希姐兒!”
姚希深吸一口氣,認真且鄭重的看著姚大夫人。
“女兒用了很長的時日去推算過,我們姚家大廈將傾……
天家忍我們姚家太久了,那些中小世家,甚至許許多多的寒門士子們忍我們姚家太久了。”
“如今姚家無以為繼,是時候收拾我們姚家了。且……當今聖上也要為繼任者鋪平道路。”
姚大夫人雙眸大睜,激動的聲不成調。
“為……為何?我們姚家可是一門四太傅啊,天家……難道這是要過河……”
“母親!”姚希重重一聲,打斷了姚大夫人話,“慎言!”
姚大夫人一震。
隨即打了個激靈。
是了,差點說了大不敬的話……
“母親,有些事不是您不願意想就可以當做沒有發生的。”
“您認為姚家一門四太傅勞苦功高,為大應朝為百姓做了很多好事……
可您再想想,自從祖父在太傅的位子上坐的這幾十年,我們姚家以及和姚家關係甚密的……占了多少位置?”
“一個蘿卜一個坑,我們姚家一係占的多了,其他人就占的少了。”
“若父親能力出眾,至少不遜色於祖父,那我們姚家還能再撐個幾十年。”
“可是父親不成。其他叔父和堂親家族的兒郎們也沒個出彩的,這個時候不收拾我們,還等什麼時候?”
“上位者也早就看得明明白白,隻不過我們姚家樹大根深……
這些年若不是薑尚書大人幫著前任老尚書頂著我們姚家一係的巨大壓力生生搶了姚家一係一早看好的位置,
再過些年新帝繼位,我大應朝的朝堂上怕是沒幾個人好用了!”
“國將不國,何以為家?母親,照我說,我們姚家,早該倒了!”
……
姚希冷著清淡的小臉,鋒芒畢露,將這些關竅一一和母親姚大夫人拆開了揉碎了的講。
姚大夫人的臉越來越白,直至毫無血色。
“怎……怎會如此?”
姚大夫人也是她的家族傾儘全力培養出來的名門閨秀。
姚希說的這些,她隻需仔細想想就能想明白。
隻不過恐懼讓她不敢深想。
且,她並沒有女兒這樣無私無畏的家國情懷。
她心裡隻有她的小家,以及娘家婆家兩個家族……
“那……那……那你祖父和你父親他們不知嗎?可他們如今並沒有什麼大的動作。”
若是家族都要傾覆了,家族中的掌權者們不會不提前做打算的。
“祖父和父親不是不知,隻是他們太傲慢了!”姚希失望的冷笑一聲。
又看著姚大夫人說:“就是我那位堂姑母都看出來了啊,否則您以為她為何這個時候回歸京都?”
“否則,您覺得祖父和父親為何像是得了失心瘋一般大力支持堂姑母再嫁薑尚書大人?”
“那……那母親還真沒想過……”姚大夫人心如亂麻,太陽穴處突突的痛,“希姐兒,若真是你說的那般,那我們該如何?”
女兒的聰慧她心裡清楚,也極其驕傲。
今日女兒說的這些,姚家其他人不會信,但她信!
她的希姐兒不會說這樣嚴重的話來嚇唬她!
“母親,眼下您顧不得許多了,唯有傾儘全力保護好大弟和幼弟!”
“是是是!母親要保護好他們兄弟倆!”姚大夫人握緊了手,又盯著姚希認真道:“不光要保護好他們,母親也要保護好你!”
“是了!母親得先想辦法為你說一門好親……嗯,很快就是春芳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