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問題,石破天驚,打亂了劉嬤嬤和李郎中交談的節奏。
李郎中撚胡須的手瞬間僵住,劉嬤嬤也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撞在木櫃上。
就在屋子裡陷入尷尬的沉寂時,門外一道平靜,又帶著從容的威儀的聲音響起:
“沒錯。”
房門被推開,皇貴妃嘉氏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的目光掃過驚訝的兩人,最終落在了臉色慘白、眼神卻堅硬執著的林晚身上。
“是燼兒,親手殺死了他的親生妹妹,雲婉。”
皇貴妃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敲在屋子裡每一個人的心上,為林晚一直以來的猜測蓋棺定論。她把目光投向窗外,不再看任何人,目光仿佛穿過了時空,投向了五年前那個被血色籠罩的夜晚。
……
五年前,承暉宮,祥安殿
祥安殿殿內,燭火通明,卻驅散不了深秋晚風的涼意。燭火偶爾的劈啪聲,似乎預示著不詳。
天上一輪滿月映照在二皇子雲燼的臉上,他此時正盤膝坐於內室的榻上。
雲燼雙目緊閉,俊美的臉龐沉靜如水,呼吸悠長平穩,麵色紅潤。他周身的氣息內斂而強大,此刻正調動著精純深厚的靈力,將丹田深處蟄伏的暗紫色魔氣死死壓製。
這是他每逢朔望之夜的必修課,已經經曆了十幾年,早已輕車熟路,從未有過半分差池。
他的神情專注而沉穩,仿佛隻是在完成一項再尋常不過的修煉。殿內一片寧靜,殿外戍守的侍衛嚴陣以待,警惕著靠近的每一個人。
這一切,與以往的無數個朔望之夜,並無不同。
殿門外,劉嬤嬤的神情嚴肅而警惕地守著,她也一如十幾年以來的樣子,不敢有絲毫懈怠。
就在這時,一個鵝黃色的身影,提著精致的食盒,腳步輕快地穿過承暉宮的回廊,朝著祥安殿跑來。
這正是年僅十三歲的小公主雲婉。
她小臉因為奔跑而微微泛紅,一雙杏眼亮晶晶的,充滿了活力。
食盒裡是她親手做的,雲燼最愛吃的梅花酥,想著等二哥明日一早,就能吃上新鮮的點心。
“嬤嬤!”雲婉跑到殿外,甜甜一笑,“二哥還在裡麵嗎?我給他做了梅花酥!”她驕傲得意地舉起食盒。
劉嬤嬤看到雲婉,臉色微變,急忙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哎喲我的小祖宗,您怎麼跑這兒來了!今夜是望月之夜,殿下正在緊要關頭呢!”
說著,劉嬤嬤就伸手要接過食盒:“快把食盒給老奴,您趕緊回去吧!”
雲婉抱著食盒往後縮了縮,小嘴微噘:“沒關係的嬤嬤,二哥那麼厲害,每次不都好好的嘛!我就把食盒放門口,不打擾他!”
劉嬤嬤更急了,語氣帶著懇求:“公主殿下,使不得啊!要是讓嘉貴妃娘娘知道您這時候跑來,定要生氣斥責了!您快回去吧,明日殿下一準兒就能嘗到您的手藝了!”
雲婉看著劉嬤嬤焦急的樣子,雖然有些不情願,但還是點了點頭:“好吧好吧,那我……”
——她的話音未落!
祥安殿內,那股被壓製了十幾年的、原本平穩的氣息,毫無征兆地、如同沉寂萬年的火山驟然噴發。一股難以想象的、狂暴到極致的紫黑色魔氣,猛烈地衝擊著殿內的一切。
“轟——!!!”
沉重的殿門,如同紙片般被那洶湧而出的紫黑色魔氣狠狠掀飛。木屑四濺,沉重的門板砸在遠處的廊柱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煙塵瞬間彌漫開來。
煙塵之中,一個身影緩緩從煙塵中踏出。
是雲燼,但已麵目全非。
他周身纏繞著翻湧沸騰的紫黑色魔氣,玄色錦袍多處撕裂,裸露的皮膚上爬滿了詭異蠕動的紫黑色魔紋。
原本烏黑的長發,竟有大半化作了刺目的銀白,在狂暴的氣息中狂亂飛舞。
最駭人的是他的眼睛——那雙曾清澈堅毅的眼眸,此刻完全被濃稠如墨、吞噬一切光亮的暗紫色占據。再無半分理智與人情,隻剩下純粹的、毀滅一切的瘋狂。
魔化的雲燼目光瞬間鎖定了殿外離得最近的活物——他的親妹妹雲婉。
沒有任何猶豫!
那纏繞著毀滅氣息的魔爪,帶著撕裂空間的尖嘯,如同來自地獄的閃電,在雲婉驚恐茫然、甚至來不及反應的瞬間——
“噗嗤!”
滾燙的鮮血,如同噴泉般從雲婉單薄的胸口洶湧而出。那隻魔爪,正正地貫穿了她的胸膛。
鮮血瞬間染紅了她鵝黃的衣衫,也噴濺在魔爪和雲燼蒼白扭曲的臉上。雲婉那雙明亮的眼睛瞬間失去了神采,隻餘下巨大的不解和凝固的驚駭。
她手中的食盒“啪嗒”一聲掉在地上,精致的梅花酥滾落出來,沾染了塵土和鮮血。
……
“婉兒……就那樣……倒在了……血泊裡……”
巨大的悲痛瞬間淹沒了皇貴妃,她再也說不下去,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從她緊閉的雙眼中洶湧而出,順著她保養得宜卻瞬間蒼老了許多的臉頰滑落。
她抬起手捂住臉,肩膀劇烈地聳動著,發出壓抑不住的、破碎的嗚咽。
一旁的李郎中見狀,布滿皺紋的臉上充滿了愧疚與沉痛。他上前一步,對著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皇貴妃深深一揖,聲音沙啞沉重:
“娘娘……若若要怪罪,就怪老臣吧。”他的聲音帶著深深的自責,“是老臣……身為殿下的師傅,未能及時察覺異樣,有疏忽教導、護持不力之責!老臣……萬死難辭其咎!”
皇貴妃緩緩抬起淚眼,那眼神裡除了悲痛,更沉澱著一種曆經五年也無法消解的、沉重的困惑。
她看向李郎中,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不……李大人,此事……怪不得你。”
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翻湧的情緒,語氣變得凝重,帶著深深的不解:
“燼兒他……從小到大,修煉從未懈怠過一分!他的天賦,他的意誌,他的修為境界,在同輩中堪稱翹楚!”
“那魔氣……在他體內十數年,一直被他壓製得極好,從未有過半分失控的先例。”
她的眉頭緊緊蹙起,眼中充滿了深深的困惑與不甘: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五年前那個望月之夜?為什麼那一次,他會毫無征兆地……徹底失控?這根本不合常理!”
皇貴妃的目光盯著屋內的角落,陷入深深的沉思。那個困擾了她一千八百多個日夜的疑問,壓在了每個人的心頭:
“那一次……他究竟為什麼會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