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你現在展現出來的狀態不是很講道理。
中心負責老師臉上的荒唐沒有絲毫緩解。
中心負責老師怎麼說也是本專業的碩士研究生。
也是因此，他深深地知道【微表情分析】是個什麼東西。
一種玄乎到會被部分內行人也誤認為是偽科學的技藝。
他更知道一個人能把這種技能練成下意識用出來的自啟動技能，那是個什麼概念。
所以他不信。
他覺得南祝仁這隻是一種以【微表情分析】為幌子的交涉技巧，目的是為了晃點自己，讓自己主動說出真相。
“南祝仁……”中心負責老師開口，正準備說什麼。
南祝仁卻很善解人意地打斷了他：“算了，既然都已經這樣了，那我們繼續——現在的這種情況也確實是【微表情分析】正適合用的時候。”
“我在追查一些東西，這些東西是以你現在的立場來說肯定是不適合跟我說的。但我剛剛已經看到了你的職業道德，我相信你內心其實跟我是站在一邊的。”
南祝仁的表情誠懇：“所以接下來我會問你一些問題，你不用以語言的形式回答我，你隻要站在這裡接受我的提問就是最大的幫助了。而如果你覺得我有些過火了，也能夠隨時離開，拒絕我的問題。”
“……哦，抱歉，我有些心急了。在我問出那些關鍵的問題之前，還需要你先回答我幾個比較淺顯的問題，畢竟我之後的判斷需要一些更加精細的參照物。”
南祝仁露出人畜無害的表情：“首先，能麻煩你告訴我你的年齡嗎——這個問題請說真話。”
……
中心負責老師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配合南祝仁。
可能是因為桌子上擺著的那份和自己先前判斷南轅北轍的谘詢記錄；
亦或者是自己心中始終揮之不去的那個一年前的影子；
亦或者，是因為對方此刻的問題正好觸碰到了自己最關切、最煩惱的問題上？
反正最終他還是配合著南祝仁，進行了在專業人士看來極其粗糙和幼稚的測謊小遊戲。
【微表情分析什麼的太過荒唐……可能這隻是南祝仁用來緩解自己心理壓力的小技巧吧，畢竟剛剛他才剛剛做完一次谘詢，心理谘詢師在做多了谘詢後有些奇怪的言語和行為反而很正常……】
“你今天早飯吃的是什麼，這個問題麻煩說真話。”
“……糯米飯配豆漿。”
中心老師老老實實地答道。
中心負責老師覺得自己很諒解南祝仁。
然後就聽到南祝仁的話鋒一轉。
“準備工作做完了，現在我們正式開始。”
“我再確定一下——谘詢中心的學生來訪者被轉接到外界谘詢中心的情況經常發生，對吧？”
中心負責老師眨眨眼，覺得話題轉折有點快，而且這個問題也不是他的身份立場該回答的。
他正欲開口，卻被南祝仁打斷。
“我說對了。”南祝仁點頭，像是在自問自答。
中心負責老師呼吸紊亂了一下，一下子似乎被南祝仁唬到了。但是很快他又給自己調整好了心態，因為谘詢中心的來訪者被轉接出去不是秘密，南祝仁的這種所謂測謊可能不過是利用已有信息來唬人的話術……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讓他徹底猝不及防。
南祝仁繼續道：“谘詢中心的學生來訪者被轉接到外界谘詢中心的情況經常發生——但是谘詢中心的學生被轉接出去不是秘密，也不是問題，因為嚴重的心理問題確實是學校層麵無法處理的，你不該因此對我有這種敵意。”
南祝仁思考：“所以應該是有不少你覺得沒必要轉接的來訪者也被轉走了，對吧？”
“很好，對了——那我再進一步，這些沒必要轉走的來訪者大多數都轉到了同一個心理診所，對吧？”
“又對了，好極了——那麼，那個心理診所是我‘老師’的嗎？”
“很好——對了！”
南祝仁心中了然。
學生在學校裡麵做谘詢是免費的，但是因為問題過於嚴重轉接到校外的診所，自然又是要開始收費的了。
由校內免費轉到校外收費，尤其還是轉接到學校在職教授掛名的診所裡麵，看起來實在是有點問題。
更不要說現在那個教授的那個“曾經出過谘詢事故而被開除”的徒弟還重新回到谘詢中心，這看起來就更不妙了。
不奇怪中心負責老師對於南祝仁一開始會有這麼大的敵意。
“既然如此，你對於我老師心理診所的資料應該很熟悉。那麼我想知道，在我離開之後，是不是有不少來訪者從心理診所重新轉出來？”
“對——而其中還有不少的來訪者，因為種種問題又重新轉回了我‘老師’的心理診所？”
“很好。”南祝仁深吸一口氣，“對了。”
自己沒來錯地方。
原本他隻是來找夏天的，因為小姑娘作為心理中心的學生助理有整理檔案的權限，能幫自己查資料。
但學生違規操作，事後很有可能讓小姑娘擔責；雖然問題不會大，但怎麼都有把小姑娘拖下水的嫌疑。
事實上，直到走進谘詢中心的時候，南祝仁都沒下定決心讓夏天參與進來。
但現在不一樣了，南祝仁覺得自己很有可能爭取到了一個更有力的盟友。
……
南祝仁現在心中欣喜，他對麵的中心負責老師則已經變成了震撼。
乃至於迷茫。
他覺得自己的專業受到了挑戰。
遠比之前谘詢失誤要更嚴重的挑戰。
“你……真會微表情分析啊。”中心負責老師聽見自己這麼說，聲音很乾澀。
……
“馬老師。”南祝仁看了一眼對方工位上麵的名牌，終於知道了對方的姓氏，能用一個相對親近的稱呼了。
“不管你信不信，我其實是想要解決一些問題的，這些問題困擾到了我的一個來訪者，同時也在困擾中心以前來過的、以後可能會來的來訪者。”
“也困擾著你。”
“但是我知道你出於立場的問題，哪怕再怎麼懷疑、再怎麼看不過去，對這些問題隻能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南祝仁語氣誠懇：“而我，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