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祝仁隨後很好地扮演好了一個“在老師麵前徹底卸下心防的學生”的角色。
他向著導師訴說了自己近來的壓力,遇到的谘詢的困難,在社會中生存的艱辛。
但林笠霖不知道的是,這些對話在發生之前,南祝仁早有計劃。
南祝仁,甚至在心裡“預演”過這次的對話!
而林笠霖的反應、和引導,也貼合了南祝仁預演過的其中一種情況!
慢慢地,驗證了南祝仁的某個猜想……
……
“有些累了嗎?”林笠霖突然道。
牆上的掛鐘已經不知不覺地走了一整圈。
南祝仁的臉上有著肉眼可見的疲憊,整個身體像是一個壞掉的彈簧,呈現出一種不受控製的鬆垮感覺。
這種疲憊有兩個原因。
一方麵,是因為南祝仁要在一個心理學教授麵前,扮演一個自己構建出來的虛假角色。
為此,他需要耗費巨大的心力。
而事實上,哪怕南祝仁耗費了這麼大的心力、以至於竭儘全力了,他也不敢保證自己剛剛的扮演沒有漏洞。
好在,南祝仁扮演的身份除了“學生”之外,還是個“遭逢大難而至今心理創傷未愈的學生”,尤其這個學生還在剛剛被老師親手撕開了心理上的傷口。
因此,哪怕南祝仁因為演技不夠而在談話中的一些停頓、思考、乃至於其他不自然的表現,都可以用“創傷反應”來獲得解釋。
而又恰好,林笠霖也是一個見多了類似情況的大谘詢師,南祝仁此刻的表現太符合他的認知了。
反而如果南祝仁表現得流暢一些,說不準還會激起林笠霖的警惕。
現在這樣,剛剛好,是林笠霖熟悉的模樣。
“沒有關係的。”眼見南祝仁的狀態不對,林笠霖自覺已經獲得了自己今天想要得到的東西,反而開始安慰南祝仁了,“不行的話,我們今天就到此為止了。”
“你也很不容易。如果之後在給來訪者做谘詢的時候有什麼問題,隨時可以過來找我。”
他露出和藹的笑容:“畢竟我也是你的督導。”
南祝仁右手按在自己的太陽穴上,嘴角拉扯出一個“被安慰到了”的笑容。
在此刻的精神狀態下,這個笑容顯得有些苦澀。
這就是另一方麵了——那就是南祝仁現在確實很疲憊。
因為,他剛剛用了數次的【情緒重調】!
林笠霖真的不愧是深耕心理谘詢幾十年的大谘詢師,他的語言就像是一雙無形的大手,在剛剛的對話中不知道多少次將南祝仁的情緒操弄得上下跌宕。
而南祝仁每一次感覺自己的情緒要偏離基準值的時候,都會果斷給自己來一發【情緒重調】。
這種純粹的生理變化南祝仁沒有掩飾,也很難在林笠霖麵前掩飾,更加沒有必要掩飾。
在林笠霖的眼中,這種疲憊感更是自己話術成功、讓南祝仁順利心理破防、隨後被自己牽著鼻子走的證明。
在林笠霖的心裡,今天的談話,目的達到了。
南祝仁在聽到林笠霖這段總結式送客的話語之後,也很懂事地順勢起身:
“那今天打擾老師了,我之後還有一些公司方麵的工作要交接,先走了。”
林笠霖起身做不舍狀:“多花點心思照顧好自己,老霍要是難為你了跟我說,我去跟他溝通。”
南祝仁再一次告彆,出門,關門。
然後,長出一口氣。
“今天的談話,目的達成了。”
……
特地來江大和曾經的老師對線。
是試探、是驗證、也是搜集信息。
首先,南祝仁從前那種隱隱之中的感覺被確定了——
林笠霖,這位曾經的老師,是“敵人”。
這也能夠驗證,為什麼小眼睛的黃鑫每次見到自己的時候,都有種隱隱的敵意,所做所為都有種“使絆子”的傾向。
隻不過可能是黃鑫這兩人的能力不足,敵意的表達不夠清晰,對自己也造不成實質傷害,所以南祝仁一直不敢斷定他們對自己的態度。
而現在,南祝仁可以確定,黃鑫的這種敵意來自於林笠霖。
自己真正的敵人——是林笠霖。
這是第一件被南祝仁驗證的事情。
而第二,南祝仁確定,“自己”因為谘詢失誤而被開除出江大的那場事故裡麵——有林笠霖的影子!
進而延伸出南祝仁在對話中第三個被驗證的猜想。
李明路這個案例,是林笠霖特地轉接過來,以算計南祝仁用的。
因為今天的這場對話,林笠霖的主要目的就是了解南祝仁對於李明路的診斷和乾預過程。
甚至於之後,林笠霖還想要以督導的名義給南祝仁以“建議”,讓南祝仁按照他的意願進行後續對李明路這個案例的乾預。
“他想要做什麼?”
南祝仁的眉頭深深地蹙了起來。
如果用一個來訪者來對付一個谘詢師。那來訪者要在什麼情況下發生了什麼事情,才算是真正“算計”到了這個谘詢師?
南祝仁的心裡有一個猜想,但這個猜想太過大膽,以至於他第一時間都想要去否定。
南祝仁回頭遙望辦公室的門。
他好像看到了辦公室裡麵,剛剛送走了問題學生的導師也還沒有轉身。那導師目光深沉地靠坐在自己的辦公上,陽光撒不到他的後背。他凝視著大門外,眼前似乎還凝固著學生的背影。
兩個人的視線隔著一扇門交彙在一起。
【那樣的事情,你作為一個心理教授、一名谘詢師、一名老師,真的能夠乾得出來嗎?】
南祝仁心裡露出了這個疑問,隨後很快搖頭把它擊碎。
遇到困難的時候,永遠不要低估敵人的能力和決心,更不要高估他們的仁慈和良善。
要把主動權抓在自己手裡才行。
南祝仁深吸一口氣。
現在的情況是這樣。
雖然來訪者是有問題的,是敵人的武器。
但來訪者自身是無辜的。
糖衣炮彈,要把糖衣吃下,炮彈打回去。
不論是為了來訪者,還是為了自己,這個案例他必須得要接住。
當然,炮彈的部分也不能忘。
為此,南祝仁需要更多更加詳儘的、在林笠霖那裡無法獲得的信息。
南祝仁喃喃自語道:“這部分信息,從誰那裡可以得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