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歲的男性,在穩定戀愛了幾年的情況下尋求結婚,而年輕的女孩子反對,這在兩性關係中不少見。
尤其在某些特殊情況下。
“我方便問一下你和你男朋友的職業嗎?”
“他是個編輯,好像是哪個雜誌社的。”來訪者答道,“我的話,自己創業開網店,弄了個工作室。”
嗯,似乎是符合“某些特殊情況”的。
來訪者眨了眨眼睛:“有什麼問題嗎?”
南祝仁低頭在文件夾上默默記了兩筆:“沒什麼,隻是豐富一下背景信息。畢竟你是來谘詢情感問題,第一次谘詢肯定是要儘可能收集資料的。”
“那我可以繼續說那天發生的事情了嗎?”
【對於當晚發生的事情很執著,以至於對特定場景產生了極強的傾訴欲?】
南祝仁又捕捉到了一點,麵上則保持微笑,“當然,請繼續。”
來訪者翻了個白眼,一邊說著一邊輕微地搖頭:“他跟我商量結婚的事情。一開始說的時候還好,但很快他就開始變得很激動,開始失控,開始發飆。”
“當時我在看劇,他在一旁打遊戲,一切都很正常。但他突然就停下來轉向我,然後變得眼淚汪汪的,說什麼他受不了了,然後,然後就真的哭出來了。”
來訪者嗤笑一聲:“你敢信嗎,他一個大男人真的哭出來了,我是第一次見到他哭。”
南祝仁的微笑淡了淡,但還是維持著:“你對此是什麼感受?”
“我……有些生氣。”
男朋友因為多次被拒絕求婚而哭泣,而來訪者的反應是生氣。
“為什麼?”
來訪者皺著眉頭:“我覺得他是在跟賣慘,想要裝可憐打動我什麼的,可以讓我答應他去做我不願意做的事情。”
【眼神飄忽了,沒有看我。】
【在剛剛交代和男朋友相戀時間和其他基本信息的時候,不是這種狀態。】
【所以現在是說謊的狀態嗎?】
做這一行,南祝仁見過的各種各樣的來訪者多了去了,類似這一款的不是沒有。
但從經驗推論來說,這個時候應該露出一種“不屑”的神色來,表示自己對於識破男方計謀的勝利感。
當然,來訪者千奇百怪,不同的人對同種情況做出不同的反應並不奇怪。
南祝仁繼續看。
……
來訪者道:“我白天上班真的很累,我不想再去哄一個眼淚汪汪的30歲男人。我摔門就走,找了好朋友借了身上這條裙子。”
南祝仁問道:“借了這條裙子?”
來訪者把身上的毯子鬆了鬆,露出低胸無袖包臀裙應該露出的地方,又扯了扯腰間的布料:“對,這裙子是我借的,不是我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低頭抿嘴笑了笑,又抬頭看了南祝仁一眼,似乎很不好意思。
南祝仁沒有給對方的這個行為給出反應,繼續引導話題:“然後就去了酒吧?”
“對,我去了酒吧。”
來訪者對於敘述這段經曆的欲望依舊很強:“我和我朋友開始喝起來——或者說,都是我在喝,她則是在一旁安慰我。”
“這期間,有幾個男人過來想要我的聯係方式,但是被我朋友擋走了。她說她很羨慕我,說我很好運。”
“再後來,我朋友累了,就先走了。然後,吧台那邊又來了一個男的。”
【眼神飄忽一會又凝固一會,真假半摻的故事?】
【不對,是一個真實的框架,然後加了一些不太對的細節。】
【填充這些虛假細節的目的是什麼?】
“他長得很高、很帥,也很有風度,說實話我很難想在酒吧裡麵會碰到這樣一個人。”
“之前搭訕的那幾個都被我們趕跑了,但是對於這個人……我和他聊起來了。”
“他懂的很多,愛好很廣泛,滑雪、騎馬、射箭,也去過很多地方旅遊,說得都頭頭是道。”
“一開始還好,但是等我們喝到第三杯的時候,他突然想要跟我換個地方去喝一杯。”
來訪者皺起眉頭,像是在抱怨,但是很快又舒展開來:“我開始想著很反感,但是緊接著——又來了興致。”
南祝仁不發表評價,畢竟來訪者這個時候的談興很濃。
“我想著,我從來沒有在酒吧有過這種經曆。難道我就要這麼和男朋友結婚,然後今後就再也沒機會經曆這種事情了?畢竟南老師你知道的——結婚之後肯定是不行的,甚至連來酒吧就不怎麼行了。”
“趁著年輕的時候,不該什麼都體驗一下嗎?”
南祝仁捕捉到了一個重要的點:“你覺得你當時的這個想法,是涉及到你自己的考慮多一點,還是涉及到你剛剛和男朋友的爭吵多一點。”
“……當然是我自己了,我想著體驗一下。”
南祝仁觀察著來訪者的表情,心裡有數了。
結合對方之前講的故事,南祝仁一心二用,開始整理思緒。
來訪者還在繼續訴說:“所以,我和他就出去了。我挽著他的手,路上的風很涼爽。”
她笑了一下,但是隨後表情又凝固了:“但是,在到酒店前台的時候,我突然就感覺……很難受,所以我甩開了那個男人的手。他很生氣,抓住了我,我和他差點打起來。他對著我大吼,我也開始尖叫……”
“幸好當時旁邊還有其他人……”
“這些都是發生在昨晚的事情,就在昨晚……”
說到這裡,來訪者又哭了起來。
故事也講完了。
一般人聽到這裡一定會大失所望,覺得怎麼到了關鍵的地方反而不講了。
或許來訪者還準備了另外一個更詳細且截然不同的版本吧,但是迫於尺度問題不太好講。
而南祝仁此刻的思路也清晰了。
對方此刻身上的顫抖、以及散發出來的害怕是真的,做不得假。
但是這個故事中的太多細節是假的。
對於這種在第一次谘詢中就講述了太多話來掩飾的來訪者,直接拆穿對方進行【對峙】是一個辦法,但是這很容易引來後續極強的【防禦】。
最好的辦法是讓來訪者自己拆穿自己的謊言,讓他們的左腳絆倒自己的右腳。
趁著對方平複心情的空隙,南祝仁開始組織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