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
女學生終於心滿意足地放下了相機。
絡腮胡終於把下巴抬回了正常的高度。
一行人開始往裡走。
作為全省的頂級高校，江都大學的氛圍一下子就讓眾人有了回返青春的感覺。
江大西側有兩個門，東側、南側各有一個。一行人從東側進入，散步走了快有十五分鐘，卻依舊沒有到教學區。
他們走過一片巨大的桂花林，走到人工湖的岸邊，一邊觀賞著眼前的荷花池一邊往裡走，隱隱還能夠看到不遠處小亭子裡，原本對著筆記本電腦在討論小組作業的幾個學生好奇地朝這邊張望。
不過“觀賞學校”本身就是在行程安排裡麵，眾人倒是沒有感覺到疲憊。
絡腮胡頗有興趣地和兩個學生聊天，南祝仁卻一陣恍惚，感覺記憶被激活了一樣開始沸騰。
他幾乎是徹底關閉了社交模式的開關，開始沉默不語。
“不好意思，麻煩稍等一下。”
突然，一直和翁娉婷攀談的年輕老師抱歉一聲。
他示意一下震動的手機：“是我們主任，估計要問我現在的進度呢。”
翁娉婷微笑點頭，向後撇了一眼，腳步放緩便到了南祝仁邊上。
看著南祝仁沉默的樣子，這位高級心理谘詢師想了想，開口道：“之前老霍沒難為你吧？”
南祝仁的思維一下子從記憶中扯了出來，被拉回到了工作上：
“啊？沒，老板沒為難我。”
翁娉婷笑了：“你還給老霍開始打掩護了？那家夥不是能忍的人，他被我……和我吵過之後肯定得找個人撒火。你當時在槍口前麵站得這麼正，還能免了吃火藥？”
南祝仁想起之前霍華德的樣子，忍不住輕彎嘴角：“他當時應該確實這麼打算來著，我看出來了。”
“然後呢。”
南祝仁想了想，嘴角又往上咧了咧：“我很有禮貌地跟他問好了，然後給他遞了杯咖啡。”
這下子翁娉婷提起了4級的興趣：“老霍當時一肚子火，你跟他問了好，又泡了咖啡——他就不生氣了？”
“對。”
“你比我還能安撫他？”
南祝仁抿抿嘴：“啊，也不能這麼說。”
翁娉婷也笑了起來。
“不會和你的微表情分析一樣，你也有什麼類似的秘訣吧，專門安撫男人的那種？”
南祝仁沒有說話。
……
越來越多的學生突然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四麵八方突然都出現了人，好像溪流彙入江海一樣，學生們從宿舍、自習室、小賣部、小樹林，以及各種能想到和想不到的地方，像是刷新小怪一樣出現在南祝仁一行人的前後左右方。
原本寬敞的道路在短短兩分鐘的時間一下子變得擁擠起來。
雖然不至於人擠人，但像是之前那樣走走停停的悠閒卻顯得不禮貌了。
可偏偏絡腮胡還能夠看到幾個學生騎自行車、電瓶車，或者滑著滑板在人群中穿梭。
南祝仁恍然：“這是上課了？”
端著相機的女學生點頭肯定道：“對，咱們下午兩點半開始上第一大節課。但是講座是安排在第二大節的，所以咱們還不急。”
絡腮胡有些好奇，可能是離開大學太久了看什麼都新鮮，他看著人群中那幾個用著帶輪子交通工具的學生：“他們這樣沒問題嗎，不怕撞到人？”
男學生回答道：“呃……主要是咱們現在在主道上，也不是每條路都這麼擠的。撞到人的情況，可能偶爾會有吧，但是……”
男學生的話還沒講完。
前麵突然傳來一聲尖叫！
周圍一下子變得吵嚷起來。
南祝仁前方的人群鬆散了一下，然後猛地開始壓縮擁擠。
正在和主任通話的老師眼睛一縮，簡單講了兩句之後就往前衝，學生們立刻給他分開道路，南祝仁也得以跟著看清現場發生的事情。
一個手足無措的男生，兩步外橫著一塊歪斜的滑板，輪子還在咕嚕嚕地轉；
不遠處蜷縮著一個女生，衣服上有剮蹭的破口，倒在地上不住地發抖。
——看樣子是趕著去上課的滑板少年在下坡路上沒控製好速度，不小心撞倒了前麵的女同學。
好在不是全速，而因為天氣的原因女孩子穿的衣服也厚實，看起來身上除了幾個剮蹭以外沒什麼傷勢。
但是。
南祝仁和翁娉婷的眉頭卻漸漸皺了起來。
——這個女生的狀態不對。
她整個身體呈蜷縮狀，抱著胳膊，腦袋埋在膝蓋裡，一邊啜泣一邊喘氣，整個身子不住地發抖。
似乎沒有受傷，但是她就這麼癱在路中間，一動不動。
人群越聚越多了，開始堵塞，後麵有不明所以的同學開始大聲吵嚷，還有電瓶車開始按喇叭。
地上的女生縮得更緊了，像是一團刺蝟。
年輕老師大聲嗬斥周圍的學生散開，湊到女生身邊大喊：“同學，你感覺怎麼樣？哪裡受傷了？能動嗎？要不要去醫務室？”
那女生卻好像什麼都聽不到一樣，全無反應。
“她怎麼了啊。”周圍窸窸窣窣地有同學小聲議論。
南祝仁和翁娉婷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說道：“驚恐發作！”
……
【驚恐】是一種強烈的應激反應，一般出現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出現，外在表現為心跳加速、出汗、心悸等等，內在表現則是血壓升高、腎上腺素升高等等，是一種用於幫助我們逃跑或者搏鬥的自然反應。
但有的人在驚恐發作的時候卻不分場合，可能在吃飯時，看書時，乃至於開車時；
亦或者有些人驚恐發作的程度過強，會短暫地出現頭暈、麻木感、瀕死感，一瞬間失去和外界的交流聯係。
當驚恐狀態不分場合地發作，或者發作時強烈到不正常，在長時間乾擾到個體的生活和工作的時候，可以看做它已經演變成了【驚恐障礙】。
這種症狀一般會伴隨著tsd，或者焦慮症等發作。
自然界中的某些野生羊群，在遇到驚嚇的一瞬間會四肢僵直仰麵躺倒在地，這便是一種發作到極點的驚恐障礙。
……
眼下的女生，現在就是因為被撞傷而驚恐發作，甚至嚴重程度到了和外界失去聯係的程度。
翁娉婷沒有絲毫猶豫地踏步向前，南祝仁緊隨其後。
一起來的男學生下意識地催促女學生：“快拍照。”
他覺得這是一個極其適合發在校園網的新聞，他們是運氣爆棚了。
一路上快門一直不停的女生這個時候卻遲疑了：“我覺得……”
“我覺得最好不要。”
絡腮胡谘詢師輕聲道，突然上前一步擋住了相機的鏡頭，哪怕鏡頭還沒有被打開。
他好看的下巴輕輕左右搖晃，言簡意賅：“這種情況下要是把那個女孩子拍進去，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