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不用微表情分析，南祝仁也能夠輕鬆感受到翁娉婷此刻的情緒。
那雙眼睛中投射出來足有5級的興趣，飽含著力量。
南祝仁在猜測翁娉婷把自己留下來的目的。
“你碩士是在江都大學讀的，本科呢？”
沒想到對方開口居然是學曆問題。
南祝仁開始搜索自己的記憶。
“也是江都大學。”
“專業呢，本碩一致？”
“對，本科是應用心理學，碩士也是。”
“碩士學的是谘詢心理學方向嗎，你的導師是什麼流派的？”
南祝仁繼續搜索自己的記憶：“他做認知行為的，偶爾做一做精分。”
“精分”一般指“精神分裂症”，但這裡是“精神分析學派”的簡稱。
翁娉婷露出了然的神色：“那你的導師研究方向相當前沿啊。”
傳統的心理谘詢，根據各自的理念和技法，大概有四大流派，分彆是【精神分析流派】、【人本主義流派】、【行為主義流派】、【認知流派】。
不過隨著時代的發展，各大學派之間逐漸出現了交叉發展，衍生出各種新興的流派和方向。
【認知行為流派】可以說是現下最流行的流派之一，故翁娉婷才會有這樣的感慨。
“可是我在老霍那裡聽過你導師的名字，他好像不是研究微表情的。”
翁娉婷怪道，她和霍華德的關係好，而霍華德和南祝仁的導師又是好友，所以她知道這些不稀奇。
而翁娉婷自己也是活躍在國內心理谘詢前沿的大谘詢師，說不定在各種會議上還和南祝仁的導師打過照麵。
對於南祝仁師門課題組的研究方向，她早有耳聞。
這也讓翁娉婷對南祝仁現在的情況更加好奇。
“要說我的微表情分析技巧……”
“我這不是和老師學的，也不是在學校裡。”南祝仁想了想，“真要說的話，是我自己會的吧……”
在5級製裡麵，5級就是最高的等級了。但是翁娉婷此刻眼中的光芒隱隱有突破5級的趨勢。
“你自己‘會’的？”
隻是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翁娉婷眼中的光芒突然收斂了一些。
“接下來我聊起的話題可能會讓你介意，如果你不想聊的話，隨時可以喊停——我記得你是被江大退學的？”
“對。”
“我記得之前問過你一次，但是……”翁娉婷好像在做什麼決定，“你能跟我再說一遍你被退學的原因嗎？”
南祝仁開始搜索自己的回憶，這次受到了一些阻塞。
他看了看翁娉婷，企圖用微表情讀出對方對自己這麼感興趣的原因。
可惜由於沒有基準線，南祝仁沒法解析出具體的情緒。
但心理師的直覺告訴他，對方釋放的是正麵的、善意的情緒。
“那場事故的話……大概是這樣的吧。”
南祝仁陷入回憶。
……
在有限的記憶中，南祝仁還記得自己曾經江都省最高學府，江都大學的碩士研究生。
南祝仁所在的心理學院又是江都大學的a級建設學科，全國排名僅次於魔都和帝都的那幾所頂尖大學。
他的導師，又是個赫赫有名的大拿，業界知名。
研究生階段，投入一個大拿的門下遠比讀名氣大的學校重要。
隻不過大拿通常會選擇更好的平台以獲取資源、因此去更知名的學校罷了。
而一些大拿出於資源的考慮，有的時候也不會一窩蜂地往帝都和魔都紮堆，而是會相對選擇稍微次一級的，比如全國排名前五、前十、前十五、但是給自己開出條件最好的高校。
南祝仁能夠成為那名大拿導師的徒弟，而不是被一些小導、副教授收下，某種意義上來說比考上魔都和帝都的那幾所頂尖大學還要難得。
可以說，當時的南祝仁已經算是半隻腳踏進了本專業的核心圈子。
隻要能夠按部就班地學習、實習、參加各種會議、參與導師手頭流下來的項目，就能夠順勢借用導師的資源，積攢出一身紮實的谘詢技法，然後發表出文章。
之後是出國深造也好、利用導師的圈層資源去就業也好，都是此時言諾谘詢中心的其他谘詢師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甚至於在出那個事故之前，南祝仁的導師已經開始詢問他碩博連讀的意願了。
可惜，誰都想不到明天和意外會哪一個先到來。
……
南祝仁好像在訴說另一個人的故事一樣，語氣平緩：
“當時我獨立接了一個個案，是抑鬱症。經過了一年的谘詢乾預，配合醫院的藥物治療，我給來訪者做出了錯誤的判斷——我認為她已經好轉了。”
“我在谘詢結束之後把她一個人留在谘詢室裡麵，讓她置身於無人監管的環境中，自己則走到隔壁房間，去和來訪者的父母交代注意事項。”
“然後我聽到了窗戶砸到牆上的聲音，重物墜地的聲音，還有是樓外學生的尖叫。我跑回谘詢室，發現裡麵空無一人，窗戶開著。”
“順著窗戶往外看，我看到了我的來訪者。”
“簡單說：由於我的錯誤判斷和監管不利，導致了來訪者跳樓自殺，我全責。學校因此開除了我。”
翁娉婷沉默了一下。
隨後歎息：“你當時是基於什麼樣的條件對來訪者做出的判斷呢？”
南祝仁想了想，隻覺得關於這一塊的記憶相當模糊。
過了足有三十秒。
南祝仁隻道：“我忘了。”
翁娉婷直直地看著南祝仁，良久又歎了一口氣。
“我本來還想問你一些其他的事情，但算了，等我回頭去了解一下你的這個事故先吧——你不介意吧？”
南祝仁搖頭：“對員工的背景調查嘛，可以理解。”
翁娉婷卻隻是搖頭，神秘地笑了笑。
然後她突然換了一副嚴肅的麵孔：“其他的我倒是不擔心，但是月底去江大的時候，有一件事情你一定要上心。”
南祝仁做出認真的樣子。
“陳婷——也就是你的第一個來訪者，她也是江大的學生。”
“你似乎對她特彆上心，但是你應該還記得谘詢師的基本倫理吧？”
南祝仁點頭：“我知道娉婷姐你在擔心什麼，放心，我不會因為她第二次谘詢沒來就繼續去找她。就算意外碰到了，隻要她不主動跟我打招呼，我也會裝作不認識她。”
翁娉婷滿意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