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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殿下請自重】(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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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宮?

薛淮轉身麵對來人,微微垂首低眉,快速思索這位年輕女子的身份。

當今天子膝下子嗣不少,光是成年皇子就有五位,公主亦有三位,但是麵前這位透著骨子裡的淩人盛氣,應該不是那三位據說循規蹈矩的公主。

轉瞬之間,薛淮心中有了答案。

來人應是雲安公主薑璃,其父是已經離世的齊王薑恒,即當今天子一母同胞的弟弟。

按照大燕規製,薑璃的爵位原該是郡主,但天子念及齊王夫婦早逝,薑璃又無兄弟姐妹,可謂是孤苦無依,因此對她格外寵愛,甚至比對親生的皇子和公主們更好,於七年前下旨冊封薑璃為雲安公主。

京中固然勳貴如雲高官遍地,紈絝子弟們數不勝數,卻無一人敢在雲安公主麵前放肆,畢竟連太子殿下都得寵著她。

這位公主的風評不算好,都說她霸道驕橫喜怒無常,仗著天子的寵愛在京城橫行無忌,被她收拾過的權貴紈絝不在少數。

其中最有名的當屬內閣次輔歐陽晦的幼子歐陽定,去年春天的雲景詩會上,歐陽定僅僅是因為說錯了一句話,便被雲安公主當眾狠狠抽了一頓鞭子,躲回家養了足足半年傷,實則不敢出門見人。

這就是薛淮腦海中對薑璃的大略記憶。

如此說來,昨日他不知為何會來到這座青綠彆苑附近,最後被雲安公主的侍衛們救起。

當此時,薑璃款步而至,她穿著一襲素白錦繡夾襖,外罩月藍緙絲比甲,領口銀線暗繡鸞紋隨步流動。

鴉青發髻隻斜簪一枚和田白玉鸞首步搖,耳下垂著兩粒米珠,映得麵容愈發清冷,壓襟的鎏金累絲香囊斂了鋒芒,垂落一線檀香隨風浮動。

她眼底凝著寒潭般靜寂,鼻梁秀挺如筆鋒勾出,唇色淺淡似早櫻蘸霜,隻是薄施脂粉,通身矜貴卻如出鞘軟劍侵人眉目。

薛淮腦海中猛地浮現“來者不善”四字。

雖說是對方的人救了他,但考慮到這位公主過往赫赫有名的驕蠻性情,尤其是此刻親自前來,肯定不是為了探望薛淮——極有可能是薛淮的不請自來讓她心情不爽。

果不其然,薑璃那雙極好看的眸子幽幽地望著薛淮,譏諷道:“既然有投河自儘的勇氣,為何連看都不敢看本宮?”

薛淮的外貌很出眾,但在薑璃看來不過是空有一副好皮囊,滿腔血勇卻無謀算之能,那麼多聖賢書仿佛讀進狗肚子裡,受了一些打擊便想尋死更是窩囊至極的廢物。

其實她不會在意區區一個翰林院編修的生死,但薛淮跑到她的地盤上尋死,尤其此人身上的背景有些複雜,這肯定會對她造成一些困擾。

而且這件事發生得太過突兀,難免會讓人覺得詭異。

齊王和王妃去世得早,薑璃從小見慣世情冷暖,特彆是在宗室這樣複雜的環境裡長大,本能警惕任何嘗試接近她的人,進而懷疑對方的動機,像薛淮這樣的清貴翰林亦不能例外。

薛淮拱手行禮,足夠小心謹慎:“殿下容稟,臣並非投河自儘,而是一時不察失足落水。”

“一時不察?”

薑璃轉身朝桌邊走去,漫不經心道,“本宮的侍衛昨日傍晚稟告,堂堂翰林院編修、前科探花薛景澈居然跑到本宮的彆苑附近投河,若非他們發現及時,將你從河裡撈上來,你已經是一具屍體。”

落座之後,她麵色不虞地看著薛淮,字字如刀:“薛編修素來嫉惡如仇,莫非是覺得本宮也有違法之舉,隻恨奈何本宮不得,所以用這種以死明誌的把戲構陷本宮?”

薛淮覺得這口鍋來得有些突然。

但在薑璃看來,她隻是一個遠離中樞權柄的閒散人,這薛淮莫名其妙在她的彆苑外麵投河,朝中那些重臣怎會不借題發揮?

要知道因為天子對她的寵愛,朝中素來不乏反對的聲音,比如禮部尚書那個老頭,三番五次勸諫天子,仿佛她一個幼失怙恃的孤女有能力左右朝堂局勢。

即便這件事奈何不到她的根本,可若是成天聽著一群老頭兒聒噪,同樣是一件非常煩心的事情,她又不能像對待那群紈絝子弟一般讓老頭們閉嘴。

薛淮慶幸前世對古典文化有一定研究,再加上腦子裡擁有完整的記憶和語言習慣,所以此刻還能應對:“殿下,貴屬應是離得較遠所以看錯了,臣當時隻是想事情走了神,一步踏空不幸落水。臣不諳水性,落水後難免驚慌無法自救,萬幸貴屬及時施以援手,臣才能活下來。”

落水是意外,但原主緊要關頭放棄掙紮也是事實,不怪這位公主會這樣想。

但薛淮不能承認,他現在還無法把握這位天之驕女的性情,且對方在傳聞中的確喜怒無常,要是她突然發作讓門外的侍衛進來一刀砍死他,難道天子還會讓薑璃給他償命?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種事,除非牽扯到權力派係的爭鬥,大多隻是讀書人一廂情願的自我慰藉。

薑璃雙眼微眯,似乎有些意外這些話能從薛淮口中說出來。

不是說這位探花郎迂腐且愚蠢麼?

一念及此,薑璃哂笑道:“本宮有些好奇,薛編修昨日應是在翰林院當值,為何會有閒情雅致跑到青綠彆苑附近閒逛?莫非……”

她頓了一頓,抬眼看著薛淮,微露不屑:“莫非你想弄一出鳳求凰的拙劣戲碼?”

薛淮微微皺眉道:“請殿下慎言!”

出乎他的意料,薑璃並未動怒,反而好整以暇地說道:“都說你清高自傲,將滿朝文武視作蠅營狗苟貪贓枉法之輩,眼中除了天子再無旁人,頂多再加上一年前的禮部沈侍郎。方才我還以為你換了個人,這幾個字倒有幾分傳言中的骨氣。”

薛淮沒有火上澆油,他隻是覺得原主的原則性好像強得有些過分。

縱然不和光同塵,但是身為一個初入官場的新人,將絕大多數人都得罪了,往後還怎麼做事呢?

見他沉默,薑璃話鋒一轉道:“可你既然如此有骨氣,為何想要尋死?退一步說,京城這麼大,你想在哪裡死不行?你死在翰林院、薛府甚至是寧首輔的家門口,都能滿足你那可笑又可憐的自尊心,但你偏偏要跑到本宮的彆苑門外投河。薛淮,你究竟打著什麼算盤?本宮和你好像沒有新仇舊恨。”

薛淮緩緩道:“殿下似乎對臣有很大的偏見。”

“偏見?”

薑璃搖了搖頭,雖是坐著卻有居高臨下的意味:“你有什麼資格讓本宮另眼相看?本宮隻是覺得像你這種隻會逞嘴上功夫的讀書人,於國於民沒有半分益處。你入仕將近兩年,除了像無頭蒼蠅一般整日寫彈章,你還會做什麼?說到底,你隻是為了邀買清名,一如你那位養望二十年的座師。”

她不僅瞧不上薛淮,連領袖清流的禮部侍郎沈望都瞧不上。

薛淮正色道:“殿下,臣之所以彈劾那些人,是因為他們貪贓枉法魚肉百姓,並非是圖一己虛名。至於家師為人,恐怕輪不到殿下妄加點評。”

雖說沈望近半年對他頗為失望,但是薛淮很清楚這個時代官場師徒關係的重要性,此刻必須要站出來維護座師。

“莫要想著轉移話題。”薑璃冷聲道,“本宮懶得和你爭論,最後問你一次,你究竟是不是受人慫恿,想要將本宮牽扯進你們這些官員的爾虞我詐之中?”

薛淮隱隱覺得這位公主的關注點有些奇怪,以她的身份和地位,莫說自己還好端端地站在這裡,就算真的死在九曲河裡,難道還能對她造成乾礙?

簡而言之,薑璃的防備心太重,有些不太尋常。

他不慌不忙地再度看向薑璃,其實她年紀不大,頂多十六七歲的樣子,隻是滿身貴氣容易讓人忽略她的年齡。

一念及此,薛淮認真道:“殿下,臣方才已經說過,這隻是一樁意外事件。臣與殿下從無嫌隙,且臣很敬佩殿下鋤強扶弱的公義之心,怎會刻意給殿下製造麻煩?”

“還是不肯說實話麼?”

薑璃冷冷看著他,忽然高聲道:“來人。”

兩名身材魁梧的侍衛頃刻間出現在門邊。

薛淮不為所動,冷靜地說道:“殿下,臣是朝廷命官。”

他終究是天子欽點的清貴翰林,還有世人皆知的忠臣清名,絕非薑璃往日隨意教訓的頑劣紈絝。

“彆擔心,本宮不會動用私刑。”薑璃微笑道,“本宮隻是讓他們過來做個見證,一會本宮就入宮求見陛下,隻說好心好意救了失足落水的薛編修,誰知你見色起意妄圖非禮本宮。薛淮,你說屆時陛下是信你還是信我?就算陛下不舍得懲治你,隻需這件事傳揚開來,那些被你彈劾過的官員會是怎樣的反應?朝堂是否還有你立足之地?”

她言笑晏晏,仿佛在述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渾然不在意這會徹底毀掉薛淮的人生。

薛淮心裡瞬間一緊,他無法判斷對方話中的真偽,隻能做最壞的打算。

於是在薑璃饒有興致的注視下,薛淮往前踏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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