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門外,紫蘿對著百福殿來的嬤嬤露出為難的笑容:“蘇嬤嬤見諒,娘娘昨夜照顧小主子們,染了風寒,這會兒正發著熱呢。”
說著不動聲色地塞過去一個荷包,“這大雨天的,不如嬤嬤先到偏殿用些熱茶?待娘娘醒了,奴婢第一個去請您。”
見蘇嬤嬤還要開口,紫蘿立刻壓低聲音:“昨兒個貴妃娘娘的矮椅剛撤下,皇後娘娘的鳳榻可就塌了,嬤嬤若是今兒個闖進去,能不能活著出來可就未知了。”
威脅的話一出,蘇嬤嬤臉色一變。
紫蘿趁機將人往偏殿引,又吩咐小宮女:“快去給嬤嬤煮碗薑茶來,這雨天最易受寒了。”
薑茶在青瓷盞中冒著熱氣,紫蘿借著整理袖口的動作,指尖輕巧地彈入一粒遇熱即化的蠟丸。
藥丸無聲無息地消融在茶湯裡,不留痕跡。
“嬤嬤,喝口薑茶暖暖身子。”紫蘿溫聲勸道,將茶盞遞了過去。
蘇嬤嬤含笑接過,慢慢啜飲。
幾口下肚,她忽覺眼前微眩,抬手揉了揉額角:“今日怎的這般乏……”
話音未落,她身子一晃,手中茶盞滑落,整個人軟軟伏倒在案上。
紫蘿假作驚慌,連忙扶住她:“嬤嬤可是累著了?”
指尖卻悄然探向她的脈搏。
藥效已發,不消片刻,人便如熟睡一般,再無知覺。
“快扶嬤嬤去偏殿歇著。”
紫蘿佯裝關切,實則暗自鬆了口氣。
雖摸不準主子心思,卻明白總要留些轉圜的餘地。
待娘娘醒了,若要與太後修好,大可說是嬤嬤自己染了風寒暈厥。
而後百福殿又來了幾個通傳的太監,無一例外都被攔了下來。
待到蘇嬤嬤終於見到雲棲時,窗外的暴雨依舊傾盆。
這位百福殿的掌事嬤嬤揉著昏沉的腦袋,隱約記得自己似乎要喝一盞薑茶。
見到雲棲,她哪裡還有什麼不懂的,這分明就是永寧宮的下馬威。
“貴妃娘娘簡直是放肆!”
蘇嬤嬤端著架子剛開口,卻見雲棲倚在臨窗的貴妃榻上,正閒閒地翻著一卷書冊。
殿內燭火搖曳,映得她側臉如玉。
“紫蘿。”
雲棲指尖輕輕翻過一頁書頁。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在雨聲中格外清脆。
蘇嬤嬤被打得踉蹌兩步,耳邊嗡嗡作響。
她這才注意到殿角還跪著兩個渾身濕透的百福殿小太監,明顯是派來催請的,此刻臉上都帶著鮮紅的掌印。
“本宮最討厭雨天被人擾了清靜。回去告訴太後,要見本宮,等天晴。”
雲棲的話音一落,紫蘿便領著幾個粗使嬤嬤上前,不由分說便將蘇嬤嬤一行架了出去。
殿門重重合上,隔絕了外頭的風雨聲。
雲棲指尖輕叩案幾,眸色漸深。
太後這一遭,她自然是要去的。
有些事,必須當麵問個明白。
暴雨初歇,天邊剛透出一絲微光,百福殿的侍衛統領便帶著一隊人馬氣勢洶洶地闖進永寧宮。
“奉太後懿旨,請貴妃娘娘即刻前往百福殿!”統領高聲喝道。
殿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
雲棲一襲絳色紗裙,在數名宮婢的簇擁下款款而出,居高臨下地掃視著院中侍衛。
“本宮正要去給太後請安,倒勞煩諸位‘護送'了。”
不待侍衛反應,雲棲已昂首邁步。
紫蘿高聲唱道:“貴妃娘娘起駕——”
永寧宮宮人們立刻排開儀仗,侍衛統領一時怔住。
這哪裡是被押解的模樣?
分明是貴妃在擺駕巡宮!
雲棲的儀仗在百福殿前停下時,侍衛們才如夢初醒。
他們本是奉命來押人的,此刻卻成了貴妃儀仗的隨從。
“貴妃娘娘到——”
通傳聲未落,雲棲已昂首邁入殿中。
“砰!”
一隻青瓷茶盞裹挾著勁風朝雲棲麵門襲來,卻在距她幾步之處驟然一滯。
隻見茶盞詭異地淩空轉了個彎,以更快的速度朝原路折返。
“啊!”
太後猝不及防,被飛回的茶盞正正砸中額頭。
滾燙的茶水順著她的皺紋往下淌,茶葉渣子掛在眉梢,好不狼狽。
雲棲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弧度:“母後這是做什麼?莫不是年紀大了,連茶盞都拿不穩了?”
她指尖在袖中輕輕一撚,方才那道暗中使出的靈力悄然消散。
太後捂著滲血的額頭,臉色鐵青得可怕。
她猛地一拍案幾,怒斥道:“反了!真是反了!昨日衝撞皇後,今日又敢在哀家麵前放肆!”
“來人!給哀家扒了她這身皮!讓她赤著腳跪在碎瓷片上!哀家倒要看看,沒了這身貴妃的皮,你雲棲又算什麼東西!”
太後話音一落,殿中侍衛立刻上前。
這次太後特意繞過宮中太監宮女,直接調遣侍衛前來,正是因昨日聽聞雲棲在椒房殿的雷霆手段後,仍心有餘悸。
可還未等他們靠近雲棲三步之內,幾名身著粉色宮裝的侍女齊刷刷上前,袖中寒光閃現,竟是個個手持精鋼打造的短刃。
為首的侍衛統領剛要嗬斥,卻見一個圓臉宮女突然閃身到他麵前,手中短刃已抵在他喉間:“再上前一步試試?”
雲棲早就料到今日太後會為難她,也做好了要反擊的準備。
讓她站著挨打?
她又不是傻!
“母後今日這般興師動眾召兒臣前來,總不會隻是為了訓斥幾句吧?”
雲棲漫不經心地撫了撫衣袖,抬眸直視太後。
太後聞言冷笑一聲:“怎麼?哀家身為太後,連訓誡一個妃嬪的資格都沒有了?你昨日在椒房殿的所作所為,簡直……”
“簡直什麼?”
雲棲突然打斷,眼中笑意一閃,“簡直大快人心?”
太後被雲棲這般態度氣得臉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正欲發作時,卻被徐嬤嬤暗中扯住了衣袖。
“太後娘娘三思,雲貴妃自昨日起或已心智失常。此刻若再與她針鋒相對,恐落得兩敗俱傷之局。”
徐嬤嬤的勸告還是有些用處,太後深吸了幾口氣,平複了情緒,聽到雲棲又繼續說道:
“母後這般關心皇後,怎麼不見你關心關心四位皇嗣?說來也怪,母後待陛下自幼關懷備至,怎麼到了明睿兄妹幾人,反倒鮮少過問?先帝在時,對陛下可是疼愛的緊呢。”
有這麼一對疼愛孩子的父母做榜樣,為何學不會疼愛自己的孩子和孫輩?
殿內霎時一靜。
徐嬤嬤明顯感覺太後身子僵了僵。
雲棲始終想不明白,太後與李赫辰為何會在上一世對四個孩子的性命如此漠視。
按常理,作為皇室僅有的四位子嗣,本該被視若珍寶才對。
再則,她和李赫辰結縭十載,除卻洞房花燭夜,再未得享尋常夫妻之樂。
所以,最不可能的可能,就是李赫辰並非她那四個孩兒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