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像一塊巨大的琥珀,溫柔地包裹著蘇府。
佛堂外,陳叔筆挺地站在門前,歲月在他臉上刻下深深的溝壑,卻無法磨滅他眼中的那份忠誠。
他身後,三十餘名仆役如同兩排沉默的士兵,在微光中列隊站立。
每人掌心都緊緊按著一塊契書碎片,仿佛握著決定命運的鑰匙。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味,與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交織在一起,讓人隱隱感到不安。
阿菊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醒酒湯,小心翼翼地走到蘇挽棠麵前,語氣帶著一絲擔憂:“大小姐,您一夜沒睡,多少喝點吧。”
蘇挽棠接過湯碗,卻沒有立刻喝,她的目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在阿菊身上,輕聲問道:“王氏如何了?”
阿菊歎了口氣,壓低聲音道:“昨夜那老妖婆一口氣灌了三壺烈酒,瘋瘋癲癲的,吐得滿地都是,連吐出來的血裡都帶著朱砂味兒,像是想給自己畫個什麼符咒鎮邪呢!”
蘇挽棠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來王氏是真的慌了,都開始病急亂投醫了。
她端起醒酒湯,輕輕抿了一口,一股暖意瞬間湧遍全身,驅散了些許疲憊。
隨後,她將湯碗遞還給阿菊,緩緩走到隊伍前方。
蘇挽棠手中拿著一張殘破的契書,那是從祠堂門楣上取下的,飽經風霜,邊緣已經泛黃。
她舉起契書,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的耳中:“想必大家都認得這東西吧?這是你們的賣身契,也是你們與蘇家命運相連的證明。”
突然,她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淩厲起來:“但是,有些人似乎並不珍惜這份緣分,想要背叛蘇家,甚至不惜偽造契書,顛倒黑白!”
說著,蘇挽棠猛地撕開自己的中衣,露出光潔的後背,以及腰間一道猙獰的疤痕。
那道疤痕已經有些年頭了,顏色泛白,但依舊清晰可見,如同一條醜陋的蜈蚣盤踞在那裡。
“這道疤,是三年前我在族祠被壓在梁柱下時留下的。”蘇挽棠的聲音帶著一絲冷意,也帶著一絲悲涼,“當時,老夫人為了保我,咬破手指,用血在這傷口上畫了一個‘護’字。她說,蘇家的女兒,就算死了,也要護住蘇家的血脈!”
她轉過身,讓所有人都看清那道疤痕,以及疤痕上那隱約可見的血色痕跡。
“這道疤,比王氏找人紋的刺青更真!比她口口聲聲說的孝道更重!它代表著蘇家的血脈,也代表著蘇家的尊嚴!”蘇挽棠的聲音擲地有聲,震懾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小桃適時地捧出一個精致的木盒,打開,裡麵赫然放著一枚小巧的私印,印章的材質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四周的花紋也有些磨損,看得出是有些年頭的物件。
“這枚私印,是我從王氏的妝匣裡偷出來的。”小桃的聲音帶著一絲得意,也帶著一絲不屑,“這上麵的印記,與那些偽造的契書上的印記,嚴絲合縫,分毫不差!”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為了把大小姐釘死在恥辱柱上,王氏可謂是費儘心機,不僅偽造契書,還篡改了蘇若瑤的生辰八字,妄圖讓她取而代之!但是,她機關算儘,卻算不到人心!”
小桃環顧四周,目光落在那些仆役身上,語氣變得嚴肅起來:“她可以改八字,可以偽造契書,但她改不掉你們替蘇家背過的黑鍋!改不掉你們受過的恩惠!更改不掉你們心中的良知!”
陳叔緩緩走到隊伍前方,手中拿著一疊厚厚的契書,那是他這些天來四處搜集的,每一張都代表著一個仆役與蘇家的淵源。
“現在,我將宣讀這些契書。”陳叔的聲音蒼老而有力,“我要讓所有人都聽清楚,這些年來,蘇家是如何對待你們的!王氏又是如何奴役你們的!”
陳叔開始宣讀契書,每一張契書都記錄著一個仆役的故事,有的是被賣身為奴,蘇家出錢贖身;有的是家鄉遭災,蘇家施粥救濟;有的是身患重病,蘇家出錢醫治……
隨著陳叔的宣讀,在場的仆役們的情緒也開始發生變化。
有些人低下了頭,眼中閃爍著愧疚的光芒;有些人握緊了拳頭,臉上露出憤怒的表情;還有些人則開始小聲啜泣,顯然是被觸動了內心深處的情感。
就在陳叔宣讀到一半的時候,突然,一聲尖叫劃破了清晨的寧靜。
“不好了!不好了!”
王氏的貼身丫鬟翠兒,如同瘋了一般,跌跌撞撞地衝進佛堂,撞破了門檻,摔倒在地。
她臉色蒼白,頭發散亂,手中緊緊攥著幾頁染血的紙張。
“夫人…夫人她說…蘇若瑤…蘇若瑤她…她今晨…今晨吞了…吞了《鹽鐵策》!”翠兒的聲音顫抖著,帶著無儘的恐懼。
“噗——”
阿菊猛地嗆出一口血痰,噴灑在地上,空氣中瞬間彌漫開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她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捂著胸口,痛苦地咳嗽著。
與此同時,她懷中的嬰兒,原本還發出細微的啼哭聲,也突然戛然而止,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
整個佛堂瞬間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不知所措。
蘇挽棠眼神一凜,快步走到翠兒麵前,一把奪過她手中的殘頁。
紙張上鮮血淋漓,字跡模糊,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
她強忍著心中的惡心,仔細地辨認著上麵的內容。
這些殘頁,確實是《鹽鐵策》的一部分,但卻被人撕得七零八落,顯然是被故意破壞過的。
蘇挽棠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張殘頁上,指尖輕輕點著其中一處夾層,那裡似乎隱藏著什麼秘密。
“三年前春桃下毒時……”蘇挽棠接過翠兒遞來的殘頁,指尖輕點其中一處血跡浸染的夾層,血腥氣直往鼻子裡鑽,令人作嘔。
她強忍著不適,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三年前春桃下毒時,可知道藥渣裡混著的不隻是朱砂?”
眾人一愣,皆是不解其意。
隻有王氏,原本瘋癲的神色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的恐慌。
蘇挽棠卻沒有給她更多思考的時間,她將殘破的《鹽鐵策》殘頁舉起,對著夕陽的光芒。
隻見那原本模糊的血跡,竟如同被激活一般,開始緩緩流動,在紙麵上形成一道道詭異的紋路。
“這是……”有仆役驚呼出聲,語氣中帶著一絲恐懼。
蘇挽棠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的耳中:“蘇家血脈,以血為契。”
話音未落,她猛地將手中的殘頁撕成兩半,一半扔向陳叔,一半扔向阿菊。
“陳叔,阿菊,你們二人是蘇家最忠誠的仆人,也是我最信任的人。今日,我便以蘇家嫡女的身份,與你們二人締結血契,生死相隨,榮辱與共!”
陳叔和阿菊毫不猶豫地接住殘頁,毫不猶豫地咬破手指,將鮮血滴在上麵。
刹那間,整個佛堂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籠罩,那些原本已經風乾的血跡,如同被注入了新的生命,開始緩緩蠕動,最終彙聚成一個血紅色的符文,懸浮在半空中。
符文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光芒,將整個佛堂染成一片血紅。
王氏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如同受驚的野獸一般,瘋狂地掙紮著想要逃離。
然而,她卻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束縛住,動彈不得。
隨著最後一個仆役在契書上按下手印,血紅色的符文緩緩落下,融入到每一張契書中,也融入到每一個仆役的身體裡。
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湧上心頭,仿佛有一股溫暖的力量在體內流淌,驅散了所有的恐懼和不安。
蘇挽棠看著眼前這些與自己命運相連的仆役,心中充滿了感激和感動。
夕陽西下,暮色四合。
蘇挽棠站在佛堂中央,看著那些疲憊不堪的仆役,心中充滿了感慨。
接下來,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徹底鏟除王氏這個毒瘤,為蘇家,也為自己,討回一個公道!
然而,就在她暗自下定決心的時候,眼角的餘光卻瞥到了一絲異樣。
陳叔腰間佩刀映著落日餘暉,竟閃爍著一絲詭異的綠光——那正是王氏最常用的鶴頂紅色澤!
蘇挽棠心中一凜,下意識地攥緊了身邊小桃的手,身體也微微向後退了半步。
“小心!”她低聲提醒道,語氣中帶著一絲警惕。
然而,她的話音未落,就聽到“哢嚓”一聲脆響。
那是木料開裂的聲音。
蘇挽棠猛地抬頭,隻見祠堂的梁柱之上,竟然出現了一道道細密的裂痕。
那裂痕並不明顯,如果不仔細看,根本無法察覺。
但是,蘇挽棠卻敏銳地感覺到,一股危險的氣息正在逼近。
“大小姐,怎麼了?”小桃察覺到蘇挽棠的異樣,連忙問道。
蘇挽棠沒有回答,隻是緊緊地盯著梁柱上的裂痕,
“我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她喃喃自語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安。
陳叔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他緩緩拔出腰間的佩刀,神色凝重地環顧四周,試圖找出潛在的危險。
就在這時,祠堂的梁柱之上,突然傳來一陣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緊接著,一道更加粗大的裂痕,如同猙獰的傷疤一般,出現在梁柱之上,並且還在不斷地延伸,擴大。
整個祠堂都開始微微顫動起來,仿佛隨時都要坍塌一般。
蘇挽棠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湧上心頭。
“陳叔,帶大家……”蘇挽棠剛想讓陳叔帶大家撤離,話還沒說完,便被一陣驚呼聲打斷。
“陳叔,你的刀!”
蘇挽棠連忙轉頭看去,隻見陳叔手中的佩刀,竟然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蝕發黑,仿佛被某種劇毒侵蝕了一般。
陳叔也發現了自己佩刀的異樣,他臉色大變,連忙將佩刀扔在地上,然而,那把刀卻並沒有停止腐蝕,而是繼續發出“嗤嗤”的聲響,冒出一股股黑色的煙霧。
“這……”陳叔驚恐地看著地上那把正在不斷腐蝕的佩刀,
蘇挽棠的心沉到了穀底
她原本以為,隻要解決了王氏,蘇家就能恢複平靜。
然而,她卻萬萬沒有想到,更大的危機,還在後麵等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