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貴女一同出遊,薑晚檸也在其中。
到了一處小山坡時,薑晚檸不知怎的被人推了一把,腳下踩空,她本能地想要抓住什麼,卻不想抓住了宋月如的手,兩人一起跌落。
那密密的草叢下,竟是口深譚。
但薑晚檸會水,慌亂之中,抓住譚邊的樹枝撿回了一條命。
而宋月如卻不知所蹤。
兩天之後,在那潭水裡打撈出一具女屍,早已辨不清樣貌,但從穿著上看,應是宋月如無疑。
那時,人人都覺得是薑晚檸害死了宋月如,可礙於她是丞相嫡女的身份,無人敢論其是非。
就連先皇也並未深究,隻當那是個意外罷了。
隻有薑晚檸知道,那天是有人故意推她的。
她將她的懷疑告訴了父親。
可父親卻目光嚴厲地告訴她,“既無人說是你做的,又何必去給自己樹敵呢,你貴為丞相嫡女,不該失了分寸”。
薑晚檸心有不甘,可父親不讓自己追究,一個深閨女兒又如何能查?
這件事便這麼不了了之。
如今,在西南邊陲查到了宋月如的蹤跡。
裴紹想,如果知道宋月如還活著,華琰應當是高興的。
他本想等實證拿到手了之後再告訴他,可現下,他覺得華琰應該聽到這個消息。
“皇上,臣已查明,宋月如確實還活著。”
天子聞言,轉過身來,聲音帶著些欣喜可又忽而轉為平靜,“是嗎?可有實證?”
“實證就快到手了,探子正在往京城趕。”
華琰挑眉,“朕在你眼裡,就這麼可憐?可憐到需要你用宋月如的消息來安慰朕?
”
裴紹做事向來穩重,實證還沒到手,沒親自確認,便這般著急彙報,著實不像他的風格。
“屬下不是這個意思。”裴紹有些慚愧,確實是自己冒失了。
對於一個帝王,你能有崇敬,尊重,敬畏,但唯一不能有的,便是憐憫。
那是一把殺人於無形的劍,能生生將人刺得腸穿肚爛。
“你先下去吧,這裡沒什麼事了。”
“是,屬下告退。”裴紹恭敬地退了下去,心裡的石頭落了地。
剛才,他還以為皇帝要懲治他,伴君如伴虎,現在的華琰,再也不是當年那個羸弱的皇子了。
乾清宮外寒風一吹,裴紹收回了自己的心思,繼續守候著這座孤寂的宮殿。
萬籟俱靜,長夜漫漫。
華琰突然想起那個聒噪的女人,薑晚檸。
以前,他一有個難受,她便會守在他身邊,噓寒問暖,無一不照顧妥帖。
那時,他卻總嫌她鬨騰,總是以政務繁忙為由,對她敷衍了事。
可少女的眼眸總是像星星一樣明亮,不管他怎麼趕她走,都像個糖似的,隻要粘上了就甩也甩不掉。
華琰突然自嘲,他現在連個噓寒問暖的人都沒有了。
“來人。”
李公公踱步上前,“奴才在。”
“蘇念初人呢?”
“回皇上話,您兩天前將她貶去慎刑司了。”
華琰慢慢走下金鑾殿,“陪朕出去走走。”
“是。”李公公跟在華琰身後,大氣都不敢出。
平日裡,皇上出去散步,都是去的禦花園,怎麼今日,這路線看著不太對勁。
果然,不多一會兒,李公公抬頭看到了慎刑司的牌子。
“哎呦喂,皇上呀,這是個醃臢地兒,您去了怕汙了您的眼,還是隨咱家去禦花園吧,近日上貢的蠟梅可都開盛了,正是觀賞的好時候呢。”
李公公說著說著覺得不對勁兒,怎麼皇上眼裡好似有火!
華琰正瞪著李公公,周身都升騰起幾分熱度。
李公公立馬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立刻噤聲,巴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慎刑司的地麵永遠都是濕滑的,不知道是滲出的水,還是這地牢裡的血,地下牢房裡終年不見天日似的,隻有牆上搖曳的燭火,隨風忽明忽暗,仿佛下一秒便會被黑暗吞噬。
這裡冷得又不似人間,薑晚檸剛來的時候,抬腳踏進去,便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鑽入骨髓,連呼吸都凝成白霧,讓人不寒而栗。
她已經在這裡呆了兩天了,慘叫聲不絕於耳,雖然還未開始審問她,但心理折磨每時每刻都在。
她蜷縮在牢房一角,巴不得外麵的人看不見她才好。
而慘叫聲裡又夾雜著一些哄笑聲,是那些掌刑太監的聲音,但凡死一個人,他們便會大笑。
“你聽說了嗎?宣王殿下在家中暴斃了。”
“這當然知道了,聽說呀,不是暴斃,是被上頭那位給那個了。”他比了個殺頭的姿勢。
“不會吧?”第一個說話的獄卒反問。
“怎麼不會,咱們現在這位皇上,那是殺伐決斷,不留情麵,親兄弟又能如何呢,後宮那位瑜妃娘娘,都懷了龍裔了,還不是被軟禁了起來。”獄卒小聲說著。
“哎,這又是為何?”
“能為何?自古君王皆薄幸,最是無情帝王家呀!”
正說著,一個尖細的聲音打斷了那二人的對話,
“一個個的,都在搬弄什麼是非呢,不想要頭上的腦袋了?”
是慎刑司的掌刑公公,許公公。
“公公息怒,都是瞎說的,不能當真。”獄卒賠著笑,生怕惹怒了這個活閻羅。
“哼!有時間聊天,不如多乾些正事,滾吧。”許公公一臉嫌棄,捏著鼻子。
“是,公公。”兩人屁顛屁顛地走了。
瑜妃失寵,宣王已死。
薑晚檸隔著牢房,將那二人的話聽了個大概。
她的後背不知怎的一陣陣地發涼。
也許是華琰的無情震驚到了她,自己前世日夜麵對著的,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牢房門外傳來一陣鎖鏈碰撞的聲音,獄卒進來,粗暴地將她拖了出去。
“走吧,到你了。”
薑晚檸感覺手腳都不聽使喚了,人到了絕境,大腦真的是一片空白。
薑晚檸的雙手被綁在柱子上,粗糙的麻繩刮得她的手生疼,白白的手臂立刻紅了一大片。
嘴裡生硬地被塞了一大塊布嘴裡立刻傳來一股酸臭的味道,令她一陣陣犯惡心。
眼裡的淚牽線似的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