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華琰眼底的情緒一顫,卻又忽而變得森寒幽深。
而永壽宮內,亦是滿室春意。
屋內屏退眾人,暗黃色的燭光忽明忽暗,映照出牆上兩道幾乎合二為一的剪影。
地上散亂些衣裳鞋子,首飾七零八落,床上交疊著的兩人,倒是好一幅旖旎香豔的模樣。
瑜妃香腮含粉,聲音愉悅,“輕些,我可是懷孕了。”
另一道男聲響起,“怕什麼?就算是流了,我也能再讓你懷上。”
燭光搖曳,又是一園春水蕩漾。
“皇上身邊的彤史女官蘇念初,你得除掉了。”瑜妃窩在男人懷裡,極其滿足。
“什麼樣的人,還要我親自動手。”
“一個仗著自己長得像幾分婉貴妃便目中無人的賤人,今日我將她丟到了掖庭,沒想到這就被李廣德給撈了出來,我是不方便再下手了,還得看你。”
男人不語,便是應了。
宮牆外的探子,身影消失在濃濃的夜色中。
華琰這幾日許是忙於國事,沒再向薑晚檸發難。
可她也並不得空,這幾日是忙的腳不沾地。
今日是太後壽辰,前幾日的忙碌皆是因為要做準備。
司膳房人手不夠,連她也被叫來幫忙。
薑晚檸依次將八珍糕,棗泥酥,鬆子百合酥等各式點心擺上桌。
最後的事情做完,薑晚檸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
宮裡現下十分熱鬨,太後喜歡看戲,華琰邀請了各地雜耍戲班為太後賀壽。
從西直門到東華門外十餘裡路張燈結彩,慶壽隊伍身著彩衣,手持各種樂器和道具,表演著各種節目。
隔著人群,薑晚檸看到皇太後端坐在寶座上享受宴席,華琰側坐陪奉,東西次間為各位嬪妃和親王。
咋一看,好一個母慈子孝。
可薑晚檸知道,華琰與他的生母孝純皇太後一直都是麵和心不合,可還要在世人眼中演一對和睦的母子。
薑晚檸心裡突然生出一股悲涼。
這宮裡的人,不管身處何處,都是身不由已。
就連華琰,也不例外。
人人都戴著偽善的麵具,從不會外露真心。
薑晚檸看著華琰走了神,一不小心,撞在一堵結實的肉牆上。
額頭生疼,“好一個不長眼的奴才,本王爺你也敢撞。”男子戲謔的聲音,讓薑晚檸心中一跳。
是宣王。
華琰的養母,榮太妃的兒子。
這可是個二世祖,不能得罪。
薑晚檸立馬跪下賠罪,“是奴婢有眼無珠,衝撞了王爺,還望王爺大人有大量,原諒奴婢這回。”
他用他的折扇強迫薑晚檸抬頭,那扇子是象牙做的,奢侈的很,冷意傳來,薑晚檸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喲,還是個美人兒。”
華琰將遠處的動靜儘收眼底。
很好,剛勾搭了裴紹,現又搭上了宣王。
男人眼裡全是鄙夷,隔岸觀火,他也樂得看戲,這不比台上精彩多了。
可宣王卻沒再繼續刁難,“既然是個美人兒,那本王便不追究了。”
“多謝王爺。”薑晚檸趕緊行禮,巴不得快點送走這瘟神。
“念初姑姑。”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薑晚檸轉身一看,是幾日不見的玉香。
自從上次在乾清宮救了她之後,她便被李公公調走了,禦前的事務確實也不太適合她。
“玉香,好久不見。”薑晚檸有些欣喜。
“是呀姑姑,上次的事我還沒來得及謝你呢,你這手上的傷還未好吧,都是因為我。”小姑娘眼裡存了些許愧疚,不一會兒眼睛便紅了。
“沒事的,這傷疤會慢慢淡去,你不用放在心上。”
“姑姑,我最近得了上好的燙傷膏,你隨我走,我拿給你。”
薑晚檸架不住小姑娘的熱情,被她拉了去。
玉香拿出一個精巧的瓶子,這瓶身可是羊脂玉的,一看便知價格不菲,不是她們這些宮女能肖想的。
薑晚檸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玉香,這藥你是從何處求來的?”
玉香的眼神似有些閃躲,不自在地說著,“姑姑你彆管了,總之,不是偷,也不是搶來的,快來試試藥效吧。”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薑晚檸有些愕然,不知道玉香為何會這樣說。
她覺得,今天的玉香有些奇怪,轉念想了想,這藥她還是不要的好,於是開口推辭
“這藥我還是不用了,李公公給過我燙傷膏,你留著自己用吧。”
說完便起身要走。
可是,玉香猛地擋在門前,“我的好姑姑,今日算是玉香對不住你了。”
薑晚檸脖子吃痛,隨後便倒地不省人事了。
台上正在唱的戲,是取自【玉簪記】的【琴挑】,是講述道姑陳妙常與書生潘必正私定終身的禁欲故事。
那戲子步伐輕盈,一席彩衣仙人步如履祥雲之上,纖纖玉指翹起蘭花往前方一指,再往回一扣,濃妝墨眼下,一雙眼睛含情,水袖一揮,一絲一縷婉轉悠揚。
此時,正演到,潘必正借琴調侃:“露冷霜凝,衾兒枕兒誰共溫。”台詞大膽惹得人心弦蕩漾,那陳妙常藏在屏風之後,對著潘必正半推半就。
台下一片叫好。
薑晚檸覺得頭暈目眩,眼前霧蒙蒙的,隻聽得外麵一陣咿咿呀呀,熱鬨的緊。
她隻記得,去了玉香住處便被打暈了,此時自己衣衫不整的,旁邊竟然還躺了一個男人。
是宣王!
他怎會在此?
而且還不醒人事,現在他們兩人的模樣,任誰看了都說不清楚了。
於宣王而言,他本就是皇室血脈,又花名在外,到時不過又是一樁風流韻事罷了。
可對薑晚檸來說,卻是要命的事,按大慶律法,宮女私通外男,處絞刑。
外麵又一陣嘈雜,薑晚檸總算明白了現在的處境。
薑晚檸卻被放在了華琰親手為太後準備的賀禮之中。
這是個四方的箱子,本是等到表演結束後,就會拉開帷幔,揭曉皇上送給太後的生辰之禮。
現在這個賀禮成了薑晚檸。
這箱子是華琰命人特製的,上了鎖,根本出不去。
而這出戲就快演完了。
到時若是曝光在大庭廣眾之下,她便是死路一條。
在這宮裡,想要她命的人,恐怕現在隻有瑜妃一個了。
竟然這般惡毒,她都沒去華琰麵前揭穿瑜妃懷野種的事了,可瑜妃卻還是不肯放過她。
薑晚檸取下頭上的簪子,想要開鎖出去。
“彆白費力氣了,你是出不去的。”宣王不知何時醒了,眯眼看她。
“有人想要你死,我便做了這順水人情,現在看來,有美人相伴,這差事還不錯。”
薑晚檸欲哭無淚,眼看就到拉開帷幔的時候了。
她感到自己心跳加速,危機感如同黑夜中的陰影,四麵八方地襲來。
腳步聲緩緩傳來,薑晚檸認命地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