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老道士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此事乃天機不可泄露,就連她自己也不清楚,若是薑家好生供奉,來日必有福報,若是……”
“若是什麼?”姚氏急問。
老道士捋著胡須,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若是有人從中作梗,妨礙仙君渡劫,怕是會招來滅門之禍啊。”
姚氏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這……這……道長沒看錯吧?薑如翡怎麼可能是神仙呢?”
“夫人要是不信貧道的話,大可多請幾位道長來看,結果也是一樣,但是切記今日此舉不可再行,以免召出仙君真身,若仙君發怒,薑家上下恐有性命之憂啊。”
姚氏雖狐疑,卻也嚇得連連點頭,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當年薑如琳一度病危,就是道長施法將她從鬼門關裡拉回來,否則大夫斷言活不過十歲的孩子也不能健健康康活到現在,她自然相信道長的能力。
“還有。”老道士眼珠子微轉,“你需得把此女身世從頭到尾細細講來,貧道再施以術法,應該能保薑家兩年平安。”
“才,才兩年?”
“夫人莫急,薑二小姐即將出嫁,往後就是定遠侯府的事了。”
姚氏鬆了口氣,知無不言,言無不儘,將薑如翡如何到的薑家說得一清二楚。
“她呀,那丫頭當年是自願賣的身……”
薑翡靠在柱子背後,指尖嵌進掌心裡。
如果姚氏說的是真話,難道當初的確是她拋棄了裴涇,把一個人丟在破廟自生自滅,她雖沒有那部分的記憶,但她自問自己從小到大就不是這樣的人。
姚氏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都是薑翡到薑家後幼年的事,但薑翡已經完全聽不進去,腦子裡全被那句話給占滿。
院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喧鬨聲,接著外麵有人開始撞門。
聞竹立刻閃身到薑翡那邊跑,手壓著腰間的刀隨時準備動手。
方才薑翡不讓她聽,兩人隔著有些距離,剛跑到薑翡身邊,東跨院的院門就被人從外麵轟然一聲撞開。
一群護院從外麵衝了進來,將東跨院圍了個水泄不通。
薑翡按住聞竹的手,“慢著,彆急,這不是薑家的護院。”
話音剛落,就見護院從中分開,一個人急急地衝進來,身邊還跟著撐傘的青荇。
薑翡一愣:“郡主?”
郡主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見她沒受傷才鬆了口氣,立刻厲聲道:“給本郡主將這些裝神弄鬼的東西統統拿下!”
安平郡主一聲令下,隨行的護院立刻衝上前去。
老道士見狀臉色大變,轉身就要逃跑,卻被兩個侍衛一左一右架住。
“郡、郡主饒命啊!”老道士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姚氏也慌了神,結結巴巴道:“郡、郡主,這是何意……”
安平郡主掃過姚氏,“你好大的膽子,皇上最厭惡怪力亂神之說,對巫蠱妖邪之術深惡痛絕,你竟敢在薑府行這等邪術。”
她轉向薑翡,眼中滿是關切:“阿翡,你沒事吧?”
薑翡搖搖頭,心中湧起一股暖意,雖說她已經靠自己解決,但有人護著的感覺終究是不一樣的。
所以人的善念,最終會以某種方式回饋到自己身上,而人的惡意也會如回旋鏢一般打回自身。
姚氏跪在地上連連求饒,“郡主明鑒啊,妾身也是一時糊塗,愛女心切,生怕如翡被什麼妖邪纏身才出此下策。”
要不是郡主知道薑翡的處境,還真就信了姚氏,但若是她嚴厲懲處,隻怕會把事情鬨大,到時候也連累了薑翡。
“罷了。”安平郡主說:“看在阿翡的麵子上,此事就不張揚了,交由薑家自行處置,但若再有下次……”
“不敢了不敢了!”姚氏如蒙大赦,連連擺手,“妾身再也不敢了!”
安平郡主這才轉向薑翡,語氣柔和下來:“今日你走後我總覺得不對勁,就帶著人來了,先去鬆鶴堂看了老夫人,見薑老夫人並沒有起不來身,就知道你定是著了道。”
薑翡心中一暖,“多謝郡主掛念。”
“說這些做什麼,都是小事,倒是你幫我良多。”安平郡主瞥了眼道士,“這些人你打算如何處置?”
薑翡自然不想把事情鬨大,倒不是怕怪力亂神之說牽連到她,一旦把事情擺到明麵上去,那她的身世就瞞不住了,裴涇就會提前知曉她是當年的草芽。
所以她先前才會把聞竹支開,自己一個人審問老道,這麼多人她也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滅口,隻能按原計劃讓他們趁早離開京城,有多遠滾多遠。
“我也沒受傷,此事就不宜張揚了吧,讓他們有多遠滾多遠,。”
她看了老道士一眼,老道士連連點頭,“我們這就滾,這就滾。”
姚氏原本想賴掉報酬,但那道士是有幾分能耐的,又怕他施法讓符咒失效,隻好付了報酬讓他們趕緊離開。
事情平息,安平郡主也回了彆莊。
……
回到西跨院,薑翡獨自坐在窗前,腦海中不斷回響著姚氏的話。
“她呀,那丫頭當年是自願賣的身。”
薑翡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茶水早已涼透。
“小姐。”九桃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將一碗粥放在桌上,“您一天沒吃東西了。”
薑翡回過神來,指尖在杯沿輕輕一叩,“九桃,一個人要絕望到什麼地步,才會自願賣了自己?”
九桃想了想,“大概是走投無路了吧。”
“那你是怎麼賣到薑家來的?”
九桃捧著下巴說:“我吃得太多,家裡養不活我,為了不讓我餓死才把我賣到大戶人家的。”
這答案聽上去又可憐又好笑。
所以是真的吃不上飯了,想要活下去才拋下那些諾言,把他一個人丟在那座破廟裡嗎?
薑翡閉了閉眼,窗外暮色漸沉,將她的側臉籠在一片陰影裡。
不知為何,九桃覺得現在的小姐好難過好難過。
西跨院的燭火明了又滅,房中漆黑又悶熱,蟬鳴混著蛙叫在窗棱外此起彼伏。
薑翡躺在床上沒能睡著,她喃喃道:“原來我真的拋棄過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