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故意頓了頓,拉足了眾人的期待,然後就把背上著的幼鹿重重往地上一放,故意發出沉悶的響聲。
這小鹿在背著的時候還不顯。
此刻落地,眾人看清那健壯的軀體、油亮的皮毛和沉重的分量,村口頓時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隨即爆發出更大的喧嘩。
“天爺啊!那那不是鹿嗎?!他真空手獵回來了?”
“我的親娘!看這分量,少說五六十斤!這這得吃多久啊!”
“空手進山?!奉山那麼險!他怎麼可能”
前兩句話還算正常,彆說奉山村了,哪怕是鄉縣上的許多農戶都許久未見葷腥了,所以大家都是一陣羨慕。
可這羨慕的東西要是近在眼前卻得不到的話,那就會轉為貪婪和嫉妒!
“撿的吧?肯定是撿了哪個獵戶的便宜!”
“就是!這鹿多機靈,哪能空手就逮到?”
質疑和難以置信的聲音瞬間蓋過了之前的恭維,這些紅了眼的村民全都轉為濃濃的猜忌和仇恨。
畢竟這足夠一戶人家吃上一年乃至更久的肉食,在這貧瘠的山村,是足以讓人發狂的財富啊!
然而這些聲響,在有肉吃的陸沉聽來反而是極為悅耳,嘴角不免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決定把這事情變得更好玩些。
他把目光再次落回仍然捂著臉、看著鹿肉發饞的的王二狗身上,朝他誘惑道:
“王二狗,你說我家清瑤偷了你賭贏的東西?行,不管那衣服到底是不是你的
今兒我心情好,明日你要是取來鋤頭送給我,就是把這鹿分給你一點也未嘗不可!”
王二狗一聽這話,眼睛一瞪,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
“真真的嗎?陸哥?不,陸爺!!”
畢竟親大伯是裡長,他也是吃過幾次肉的。在大伯家吃的是雞肉,當時他饞的把骨頭都嚼碎咽下去了!親爹這次出門不帶他,也就是覺得他那天太丟臉了。
結果沒想到這陸沉竟然如此大方,舍得請他吃肉,甚至還是鹿肉!
不過他也機靈,知道這鋤頭是自己對賭要輸去的農具。
但是能吃肉,一把鋤頭算個啥啊!
人家舍得請自己吃肉,自己也得做點啥。
他趕緊轉身,眼睛一瞪,明明臉上還帶著陸沉抽出的紅印,卻在那兒為了維護陸沉叫囂道:
“你們一個個愛嚼舌根的都給我聽好了!
這鹿肯定是我這神勇無雙的陸爺爺親手打的!奉山那種地方,除了他,誰還能空手降服這等神鹿?!
你們誰要是再敢扯閒白,不信我陸爺爺的本事。彆怪我回去告訴我爹,讓他收拾你們!”
他這一嗓子喊出來,原本嘈雜的村口瞬間鴉雀無聲。
誰不知道裡長是你親伯、這親爹又溺子啊。
王二狗搬出他爹,這還要當陸沉的狗腿子,村民們隻得麵麵相覷,最終都不敢再多言。
隻是區區一塊肉,就能讓王二狗成他的狗啊!
陸沉滿意地看了一眼王二狗的行為,也不再管這些善妒之人。
大方牽起柳清瑤纖柔的手,在眾村民或豔羨、或驚懼的目光中,大步流星地朝著草棚的方向走去。
回到破敗的草棚,陸沉將幼鹿放到一旁空出的泥地上。
他轉過身,看著柳清瑤那雙清澈的眼睛,沉聲問道:
“清瑤,有朝一日我若是殺了人,你會如何?”
這句話不是試探,而是真心提問。
柳清瑤輕輕搖頭,眼中沒有任何責備,反而帶著種深切的理解與認同:
“陸郎莫要多慮,有些人若是不給他們一個教訓,他們隻會變本加厲。
陸郎做事很有分寸,任何後果,我們一起擔著便是。”
她這一番話說的陸沉更加舒心,才半日,他對柳清瑤的觀感已經提升了數個檔次。
這樣的娘子,確實難得!
陸沉又輕咳一聲,故意提醒道:
“柳娘,你把那兜著杏子的上衣打開。”
柳清瑤聞言,雖有疑惑,但還是聽丈夫的話把手裡的上衣攤開。
結果這一打開
“呀這,這是!”柳清瑤瞬間紅了眼角,顫著手從衣內取出一頂花環和一捧小花。
陸沉也適時的從她身後靠近,緊抱住她的軀體,然後熱切道:
“我想著,這些玩意兒襯在柳娘身上才是最好的歸宿,於是就帶回來了。”
陸沉想到了她會感動,卻沒想到她握著那束花淚越掉越多,趕緊替她揩去這些淚水,又補了一句:
“莫哭莫哭哭多了傷身。我還等著你身子快些好,才能給我生個大胖小子呢。”
柳清瑤這才破涕為笑,蹭蹭陸沉的下巴道:
“昨日竟沒看出陸郎是個會討嘴的除了衣物,我還去李嬸家借了些碗筷和被褥。
能借我些肉嗎?”
陸沉聞言一挑眉,卻故做生氣的樣子,輕輕打了一巴掌柳清瑤的雪臀:
“你我夫妻之間,何來借肉一說?人家幫了咱,用些肉贈之時應該的。”
柳清瑤本來以為夫君真要教育自己,沒想到竟是彆樣的一番寵愛,不知怎麼滴,被打的那兒明明痛的慌,卻有彆樣的漣漪。
而待她反應過來後,轉眼一看,陸沉已經忙活起來了。
她趕緊也跟過去,說了聲:
“陸郎,我也來幫忙。”
沒一會兒,兩人就配合著把幼鹿處理完畢了。
血肉分離,取下一部分最鮮嫩的肉開始燉煮。
剩餘的用堅韌的藤條仔細綁好,小心地吊到冰涼的井水深處保存著,明日好去集市換些銅錢米糧。
灶膛裡的柴火劈啪作響,瓦罐中清水翻滾。
不消一會兒,大陶罐裡的鹿肉便咕嘟咕嘟翻滾起來。
隨著水汽蒸騰,一股濃鬱到化不開的肉香猛地爆發出來!
這香氣醇厚、野性,帶著山林草木的精華,瞬間便充盈了整個狹小的草棚。
甚至蠻橫地鑽入了奉山村的每一寸空氣,鑽進每一戶人家的門窗縫隙,引得無數人破口大罵。
“這個殺千刀的陸家二小子,不過年不過節的吃什麼肉啊!”
“爹我也想吃肉。”
“吃個屁吃,你爹也沒肉吃。你娘藏了兩塊肉,你找出來吃去吧!”
“哼,空手進山能獵鹿?指不定是走了什麼邪運,小心折壽!”
而此時,陸家的老宅內。
明明天天都是這些飯,甚至今日更豐盛些,他卻覺得這碗稀粥頗為寡淡,難以下咽。
“吸溜吸溜”陸生正煩躁地扒拉著粥水,越想越不是滋味。
明明天天都是這些飯,甚至今日更豐盛些,可是聞著那股鹿肉味,他總覺得這碗稀粥太過寡淡,難以下咽。
最後終於忍不住把碗重重往桌上一頓,對著坐在炕沿吧嗒旱煙的父親抱怨道:
“爹!我們我們是不是不該那麼快分家啊?您聞聞這味兒!
現在好了,不僅遠處的東西吃不到,這近在眼前的東西,我也隻能乾瞪眼!”
說這話時,他還特意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蜷縮在灶台角落、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團的李蘭兒。
這眼前的肉,指的就是她!
李蘭兒被他瞪得渾身一顫,頭埋得更低了,小口小口地啜著碗裡同樣稀薄的粥水,心中一片淒惶。
陸老頭吐出一口濃煙,煙霧繚繞中看不清表情,隻聽見他沙啞的聲音響起:
“兒啊,分家咋會錯?要怪,隻能怪你那個弟弟不曉事!發了橫財,也不知道孝敬孝敬他親爹和親哥!”
但是這好兒子眼前肉這句話倒是提醒了他。
自己和兒子不可能舍下臉去求兒子給塊肉,這個樣板貨能啊!
所以他目光一轉,釘在李蘭兒身上命令道:
“你!現在就去你叔叔家端一碗肉回來!他是我兒子的,孝敬老子天經地義!”
李蘭兒嚇得手一抖,碗差點掉在地上,她抬起頭,臉上滿是驚懼和為難:
“公爹這這”
她剛想開口拒絕,說陸沉家那架勢,還有村口的事,怎麼可能給肉啊?
“怎麼?”陸老頭的聲音卻陡然拔高打斷了她,“上一個媳婦不聽話,已經被我趕出家門了,下場你也瞧見了!
你想讓我幫你在村裡好好宣揚宣揚你那‘克夫’、‘石女’的好名聲?!”
石女倆字一脫口,李蘭兒的狠她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
所有的勇氣和抗拒在這惡毒的威脅下瞬間瓦解。
她隻能顫抖著放下碗,認命般地站起身,走到灶台邊,默默拿起一個空碗,腳步虛浮地走出大門。
看著新媳的背影消失在門口,陸生立刻湊到陸老頭跟前,一臉的急切和不滿:
“爹!您非把她弄回來乾嘛啊?一個不中用的石女,咋生孩子?!
明年要是還生不出個一兒半女,我可真得被拉去服兵役了!”
麵對好兒子的問話,陸老頭慢悠悠地又吸了口煙,嗤笑道:
“蠢!你不說,我不說,村裡誰知道她是石女?
柳清瑤的模樣不差,很難挑的出比她漂亮的了,李蘭兒剛好能壓住她!
她那身段模樣,帶出去走一圈,誰不羨慕我老陸家又得了個好生養的媳婦?麵子有了!至於孩子”
他頓了頓,壓低了聲音,帶著一股不加掩飾的陰狠:
“你小弟今天能空手獵鹿,山雞野兔對他來說還不是手到擒來?
等他用肉把他那病秧子媳婦養得有點人樣了
嗬,哪天不小心死在山裡了,不也很正常嗎?到那時候,媳婦還是你的媳婦!”
陸生先是一愣,隨即大喜過望:
“爹!還是您有辦法!高!實在是高!”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豐腴的柳清瑤溫順歸家的樣子。
但馬上,他又皺起了眉頭,露出嫌棄的表情:
“可是爹到那時候,我我這不成了喝刷鍋水的了嗎?多膈應啊!”
“啪!”結果陸老頭抬手就給了陸生後腦勺一巴掌,恨鐵不成鋼地罵道:
“沒出息的東西!刷鍋水怎麼了?!你是想喝這刷鍋水,還是想去北邊喝蠻子的刀啊?!嗯?!”
陸生被扇得縮了縮脖子,一想到上幾個兄弟抽丁去了戰場一年不到全死了,頓時就蔫了,不敢再吭聲。
陸老頭見他老實了,繼續警告道:
“我告訴你,陸生!那李蘭兒,樣子再好,也就是個擺著看的樣板貨。
石女克夫!你就是去嫖去偷也絕對不能碰她,聽見沒有?!
不然,她那煞氣準得吞了你的運道,把你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