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讓本大師瞧瞧有什麼好貨!”
一聽有人叫自己大師,郭濤得意壞了。
就這樣,拉著莊揚昂首挺胸的朝光頭大哥攤子走去。
“嘿,兩位小哥!”
那光頭攤主操著一口濃重的鄉下口音熱情招呼,“來來來,看看俺這兒的寶貝,剛從鄉下收上來的老貨,正經玩意兒!”
他拍著胸脯,唾沫星子差點噴出來。
“比那些光鮮亮麗的鋪子裡實在多了。”
兩人沒搭話。
齊齊拉了下褲腿在攤前蹲下,逐一瞧著攤上的物件。
“嘿嘿,你們隨便瞧”
光頭攤主也不催促,笑嗬嗬的坐在一張馬紮上。
拿著把破蒲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風,黝黑的皮膚在日頭下泛著油光。
郭濤隻探頭往攤上瞧了幾眼,心裡立刻涼了半截。
這攤子實在寒酸。
攤上統共也就十幾件小玩意兒,歪歪扭扭地擺著——
幾個釉色浮豔的小瓷碗,幾枚鏽得一眼假的銅錢,一個畫工粗糙的鼻煙壺,還有幾個灰撲撲的陶罐陶瓶。
以他跟莊叔叔學習了幾年的眼力。
一眼掃過去,十有八九都是做舊的新貨。
剩下那點吧。
頂天也就是晚清民國,根本不值幾個錢的普通小玩意兒。
他撇撇嘴。
也顧不上會不會得罪人了,一把拉住莊揚的胳膊就要往外拽:
“走走走,全是坑,熱死人了!”
“嘖,你這人咋”
“急什麼
莊揚被他拉得晃了一下,腳步卻沒動。
他的目光,越過那些花裡胡哨的‘老貨’,牢牢釘在了彩布角落一個不起眼的東西上——
那是一個約莫成人拳頭大小、造型古樸的紅陶慳囊。
罐身渾圓,呈暗沉的磚紅色,表麵沒有釉色,隻有手工捏塑留下的粗糲痕跡和歲月沉澱下的斑駁汙漬,頂部開著一個細長的小口子,用來投幣。
是古時民間儲蓄錢幣的存錢罐,像這種能存錢的瓷器又叫撲滿。
它安靜地蹲在那裡,灰頭土臉,毫不起眼。
“再看看,不著急走。”
莊揚輕輕拂開郭濤的手,摸著下巴,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攤麵。
那光頭攤主一聽莊揚這話,得意地朝郭濤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聽聽!聽聽人家這位小哥說的。”
“再看看,這才是懂行的!不像某些人”
他故意拖長了調子,斜睨著郭濤,滿臉鄙夷:
“還自稱什麼鑒定大師?”
“嘖嘖,眼珠子長頭頂上了吧,俺這兒這麼多開門的老貨都瞧不出來?白瞎!”
郭濤被他這通夾槍帶棒的嘲諷氣得臉騰地一下就紅了。
張嘴就要罵回去,“你放”
“郭濤!”
莊揚沒好氣的側過頭,微微搖頭,“忘記我剛對你說的話了?教訓還沒吃夠?”
這小子還真沉不住氣。
半個小時的說話全部拋之腦後了。
“”
郭濤後麵那個‘屁’字硬生生卡在了喉嚨裡,憋得他臉更紅了。
但想起莊揚之前的叮囑,和兜裡還揣著被設局坑慘了的破碎彩蝶。
最終還是咬著後槽牙,把湧到嘴邊的臟話咽了回去。
重重地“哼”了一聲。
抱著胳膊氣鼓鼓地站在莊揚身後,活像個受了委屈又不敢發作的門神。
光頭見郭濤被莊揚一句話就摁住了。
更是得意洋洋,覺得自己鎮住了場子。
他嘿嘿一笑。
彎腰從攤上拿起一個物件,“小哥,瞧瞧這個,正經老窯口出來的好東西!”
那是一個扁圓形的青花藏瓶。
瓶身畫著纏枝蓮紋,釉色看著還算潤澤。
同樣是古代存錢幣的存錢罐,撲滿。
他像捧了個稀世珍寶,唾沫星子又開始飛濺:
“看這器型,多飽滿。看這青花發色,多沉穩。這畫工,多精細。”
“這藏瓶可是正經前朝的老物件,擱家裡鎮宅,招財進寶”
他口若懸河。
把那瓶子的年代背景和呈色吹得天花亂墜,恨不得說成是宮裡流出來的禦用珍品。
“哦?”
郭濤雖然憋著氣。
但聽到攤主如此離譜的吹噓,鑒定師的職業病還是犯了。
他冷著臉,往前湊了一步,“我瞧瞧。”
“你瞧得懂嗎?”
光頭攤主見他湊過來,嘴裡雖埋汰著,但下意識就想把手裡的瓶子直接遞過去。
“誒,彆動!”
郭濤猛地一聲低喝,眯起眼,“瓷器不過手,規矩不懂嗎?放攤上,我自己看!”
他的語氣帶著行家特有的專業。
“”
攤主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氣勢和精準的行話唬得一愣。
遞到一半的手也僵住了。
隻能訕訕地“哦”了一聲,小心翼翼地把那青花藏瓶放回了彩布上。
心裡暗自嘀咕。
媽的,還真是個行家?
今天點子有點硬。
莊揚偏頭瞧了郭濤一眼,卻滿意的點了下腦袋。
這小子專業起來,還是那麼一回事。
其實郭濤說的沒錯。
這攤上明麵上物件確實沒什麼老貨,除外那一件內有乾坤
但現在不急。
買家越是表現對一件東西有濃烈的興趣,那這賣家定會趁機抬價。
“哼,還真當爺是生瓜蛋子。”
郭濤見顯擺自己專業時刻來了,神氣的哼哼兩聲。
這才從口袋裡掏出隨身攜帶的高倍放大鏡,再次蹲下身。
拿起那青花藏瓶,神情專注鑒定。
從口沿、釉麵、青花發色、畫工筆觸,一直看到圈足和底款。
越看,他眉頭皺得越緊。
與此同時。
莊揚看似也在隨意地撥弄攤上的其他小物件,目光卻似有若無地掃過那個青花瓶。
他心念微動。
左瞳上金光一閃而逝。
[民國初期,景德鎮民窯仿前朝風格的實用器,胎質略粗,青花呈色浮豔欠沉穩,畫工略顯呆板,底部有做舊痕跡,市場價值不超過1500塊。]
莊揚心中了然。
麵上卻不動聲色,隻是靜靜地看著郭濤鑒定。
郭濤看了足足有兩三分鐘,才直起腰,收起放大鏡,臉上沒什麼表情。
他沒直接揭穿攤主。
而是轉向莊揚,語氣平淡:
“我看不準,你也看看?”
他把放大鏡遞過去,眼神裡傳遞著隻有兩人能懂的信息。
這東西不對,不值錢,趕緊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