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喘著粗氣,臉上帶著一種窮途末路的慘笑:
“桑大小姐冤大頭傻錢多,給我們送了筆棺材本!這萬寶閣的請柬裡,可還預存了桑氏商行的‘信譽金’!”
“我蕭閒窮光蛋一個,死不足惜!死了連片破席子都沒!”
“但這筆‘信譽金’,可是桑氏商行的臉麵!”
“你當著桑家大小姐的麵,把我們全砍死了!這筆信譽金誰退?!”
“這筆賬爛了!記誰頭上?!桑氏商行的聲譽,你、你們虹霞峰,擔得起嗎?!”
蕭閒唾沫星子橫飛,臉上那股破罐子破摔的勁兒夾雜著一種底層光棍的混不吝!
他哪裡懂什麼信譽金!
他純粹是在賭!
賭桑氏商行家大業大,請柬上或許真有點名堂!
賭雲瀾這驕橫小魔頭可以不顧他們這些螻蟻的命,但不能不顧及在桑家頭上踩一腳(尤其當著桑紅袖麵)可能帶來的麻煩!
賭她這種驕縱大小姐,最討厭沾惹上這種“低賤銅臭爛賬”!
他把手裡那張金光閃閃、在風中呼扇的請柬,當作破盾牌和燙手山芋,狠狠甩向了雲瀾!
用金錢當擋箭牌!
用桑家的臉麵作質!
這是鹹魚峰主絕境之下,想出來的最無恥、最無賴,也最現實的保命陽謀!
空氣,瞬間凝固了。
雲瀾那正準備引動的【流霞初照】劍勢,硬生生卡在半途!
那絢麗的赤金光芒像被掐住了脖子的火焰,明滅不定。
她那張粉雕玉琢的小臉,第一次露出了……便秘般的表情?
那雙虹彩琉璃瞳不可思議地瞪大,死死盯著蕭閒手裡那張在風中晃悠的金紙片。又猛地扭頭看向旁邊氣鼓鼓、臉上還帶著點心痛的桑紅袖。眼神裡充滿了茫然、錯愕,以及一種“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下作賴皮手段”的極度不適感!
桑氏商行的信譽金?
爛賬?
桑家的臉麵?
她堂堂虹霞峰真傳(雖然這身份存疑但傲氣是真的),雲家掌上明珠,要去沾這種破落峰主和銅臭商行之間的爛賬?
沾上了還甩不掉的那種?!
她握著劍鞘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胸口劇烈起伏(氣的)。
桑紅袖也愣住了,張著小嘴看著蕭閒。
信譽金?她根本沒在請柬裡存這種東西啊!那隻是普通的貴賓請柬加拍賣清單預告!不過蕭閒後麵那句“桑氏商行的臉麵”……倒是戳到她心坎裡了!她桑家做生意,最講究信譽!
“對對對!”桑紅袖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脈,立刻挺起小胸脯,雖然臉上淚痕(心疼靜心室)猶在,但語氣極其嚴肅:“雲瀾!蕭峰主現在是我們桑氏商行的重要貴賓客戶!拍賣會前不許動!你想動他?行!先把他在我們桑氏商行的……嗯……信譽額度清算乾淨!我們桑家的臉,可不許人踩!”
她不知道蕭閒在胡謅啥信譽金,但順著說“貴賓”、“麵子”就對了!
雲瀾:“……”她感覺一陣窒息。那雙漂亮的琉璃眼睛一會兒死死瞪著蕭閒那張“老子爛命一條要錢沒有”的滾刀肉臉,一會兒掃過桑紅袖“你敢動我家客戶試試”的認真(且有點傻氣)眼神,最後餘光瞥到陸淩雪雖然虛弱卻依然握著醜劍的手(那劍的剛才爆發的凶煞氣讓她劍心癢癢)和慕容塵死死抱著的破陶碗……
“啊!!!!”
雲瀾猛地發出一聲氣急敗壞的尖叫!
完全是被惡心到、憋屈到、又一時想不到怎麼發作的炸毛!
她渾身赤金劍氣不受控製地暴走一圈,將周圍地麵的青石板都削掉一層!
淩厲的劍氣四射,嚇得桑紅袖又縮了縮脖子。
“無恥!下作!齷齪!!”她一連串地蹦出貶義詞,小臉通紅。
她很想一劍劈過去,把這礙眼的鹹魚峰主連帶他手裡的破紙、旁邊的“冤種蠢妞”一起劈飛!
但她腦中那點世家大族的思維定式又讓她猶豫——真把這破請柬攪和進爛賬裡,成了“雲瀾不顧桑氏商行顏麵強殺其貴賓”……雖然她不在乎,但傳出去,她那幾位嚴厲的長輩怕是又要嘮叨個沒完!尤其現在剛領悟高深劍訣的關鍵時刻!
“哼!”雲瀾強行壓下衝天的怒火和劍氣,那張小臉陰沉得幾乎能滴出水。她抱著流光溢彩的劍鞘,用一種看下水道汙泥般的眼神狠狠剮了蕭閒一眼。
“好!好得很!”
她的聲音冰寒刺骨:
“為了桑家蠢妞的臉麵?為了你這破落戶能順利躺進棺材?”
“本小姐賞你這個麵子!”
她又猛地轉頭,虹彩琉璃瞳鎖定陸淩雪和她手中的劍。
“不過!”雲瀾指著陸淩雪,一字一句,如同宣判:
“這隻冰疙瘩!這把邪門破劍!”
她的小臉上露出一抹混合著狂傲和殘酷興奮的笑意:
“三天!”
“拍賣會結束!棺材本花光!躺倒之前!”
“把她洗乾淨!連人帶劍,送到北城演武場!”
“本小姐……”
“要驗!貨!”
最後三個字,如同金鐵交鳴,帶著不容置疑的森然戰意!
話音未落!
赤金色的璀璨劍光再次衝天而起!比來時更加蠻橫、更加狂躁!
雲瀾的身影瞬間化為一道撕裂長空的赤金長虹!帶著一肚子憋屈無處發泄的滔天怨氣,朝著青嵐宗內門虹霞峰的方向,暴射而去!那架勢,仿佛要一劍削掉個把山頭來泄憤!
恐怖的威壓終於消散。
西巷口的空氣重新開始流動。
所有人,包括桑紅袖,都長長、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桑紅袖趕緊收起防禦法寶,跑到自己的翠竹靜心室旁,看著那被劍氣刮擦出不少痕跡、沾滿礦石粉末、歪在麻袋堆裡的慘狀,嘴一癟,真的要哭了。
蕭閒如同被抽乾了所有力氣,腿一軟,“噗通”一聲,一屁股坐倒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但他手裡,那張金色請柬,依舊攥得死死的,如同溺水者攥著呼吸管。
他眼神越過請柬,看向重傷佝僂著身體、嘴角還掛著血沫冰渣的陸淩雪,又看向不遠處靠在牆角、吐得臉色慘白、抱著破碗喘息的慕容塵。
萬寶閣!
星辰碎片!
三天!
驗!貨!
每一個詞,都像巨石壓在他心口。
他猛地扭頭,視線死死盯住桑紅袖,那眼神裡充滿了走投無路、孤注一擲的瘋狂。
“桑姑娘!”
他聲音嘶啞,帶著剛經曆劫後餘生的顫音:
“那拍賣會……”
“三天後!未時三刻!北城萬寶閣!”
“那‘上古星辰奇物碎片’……”
“能不能……”
“先……賒賬?!”
“賒賬?!”
這兩個字,仿佛帶著魔力,瞬間抽乾了西巷口殘存的所有聲音。
連風都忘了刮,巷子深處那些探頭探腦的看客們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桑紅袖剛給自己那傷痕累累的翠竹靜心室施了一個清潔小法術(想把礦石粉末掃掉),正摸著竹壁上一道被劍氣刮出的細長裂痕,心疼得直抽氣。琥珀色的眼睛裡噙著兩泡還沒流下來的水光。
蕭閒那一聲嘶啞絕望的“賒賬!”,如同旱天雷,猛地炸在她耳膜上!
她霍然轉身!
動作太猛,差點帶倒旁邊一個裝靈植的籮筐(裡麵是常見的熒光草)。
那雙蒙著水汽的琥珀瞳,瞬間睜得溜圓!裡麵那點屬於商行大小姐的精明本能,如同受驚的倉鼠猛地探出頭來,將那份傻白甜的委屈衝得乾乾淨淨!
“賒——賬——?!”她尾音猛地拔高,差點破了音,指著蕭閒,一臉的“你這是在侮辱我的家學淵源和我桑紅袖的人格!”
“蕭峰主!”桑紅袖的聲音頭一次帶上了真正的、屬於商賈嫡傳的驚怒和不可思議,“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桑家開的是商行!不是善堂!”她幾步衝到癱坐在地的蕭閒麵前,那身皺巴巴的紅妝霓裳裙氣勢洶洶,“規矩!”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概!不!賒!欠!”八個字,字正腔圓,斬釘截鐵!仿佛刻在骨頭裡的祖訓!
“這是鐵律!是規矩!”她的小胸脯劇烈起伏,“彆說你這點……呃……”她的目光下意識掃過那堆被剛才衝擊波吹得東倒西歪、現在在她眼裡價值暴跌的“見麵禮”,“…小玩意兒!就算是宗門大單!皇族訂單!也!不!能!壞!規!矩!”
“你讓我桑紅袖給你賒賬?!”桑大小姐的聲音因為激動顯得有些尖銳,“我爹能把我名下所有商鋪的賬本都糊我臉上!還要關我十年禁閉!”
“不行!絕對不行!”她腦袋搖得像撥浪鼓,馬尾辮上的流蘇珠釵甩得叮當亂響,臉上是絕無轉圜餘地的堅定!蕭閒剛才那套“臉麵說”似乎觸碰到她的某條底線了。
蕭閒被她這突如其來的、炸毛獅子般的強硬態度懟得啞口無言。滿腔孤注一擲的瘋狂被冷水澆頭,噎在喉嚨裡。他張著嘴,看著眼前這位瞬間切換成“鐵麵財主”模式的大小姐,再看看旁邊重傷嘔血、眼神絕望抱著破碗的慕容塵……
一股更加深沉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淤泥,瞬間淹沒了他的心臟。
完了。
最後的生機……掐斷了。
他剛剛因為“鹹魚道心”勉強壓下的慌亂和恐懼,被這盆冷水徹底澆得死灰複燃!
三天?
彆說買什麼星辰碎片了!他連拍賣會的門坎都摸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