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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思緒難平(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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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雲學院,宇文瑅紀的舊居室。

“師兄,你不在的這段時間裡,我們有好好打掃你的小院哦!”夏凝俏皮的語氣一如既往,她知道師兄的心裡有著一道難以跨越的難關,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隻能到時候去問問師傅了。

“沒事,小師妹你也先去休息吧。”宇文瑅紀努力將自己偽裝成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

宇文瑅紀走進小院,這裡的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和自己離開的時候幾乎沒有任何區彆。

石桌上,自己離開的時候,和師傅未曾完結的棋局仍在,似乎,一切都是過去的樣子。

很快,夜色變得深沉,窗外蟲鳴稀疏,室內隻餘一盞孤燈,昏黃的光暈在牆壁上投下搖曳的陰影。

空氣裡還彌漫著舊書卷的墨香,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屬於戰場歸來的硝煙與血腥的殘留感——或許,這隻是心理作用吧。

宇文瑅紀褪去了白日裡弄臟的衣物,換身了白素色的中衣,身形挺拔依舊,卻仿佛被無形的重擔壓得微微佝僂。

坐在熟悉的書案前,麵前攤開幾卷兵書,還有恩師留下的幾本與高祖有關的傳記,但宇文瑅紀的目光空洞,並未落在字上。

燭光映照著他的側臉,那裡殘留著南中烈日和風沙的刻痕。更深的是眼底那抹洗不淨的疲憊與沉鬱。

宇文瑅紀的指節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節奏混亂,透露出內心的激烈翻湧。

洪叔那如同淬火鋼鐵般的話語,尤其是那一句“章民那一套,在屍山血海前,到底行得通幾分?!”依舊在他腦中轟鳴,與費城地獄般的景象反複交織,衝擊著他多年構建的認知壁壘。

宇文瑅紀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試圖用身體的痛楚壓製精神的撕裂感。

蘇淺紫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外,並未叩門。

透過門扉的縫隙裡,她能看到師兄僵硬的背影和桌上紋絲未動的點心茶水——那是她和夏凝傍晚時分送來的。

她清澈的眼眸裡盛滿了擔憂,秀眉微蹙,她能感覺到白日裡的師兄與過去的有了重大的改變。

過去的師兄雖然表麵冷冰冰,但是對她和夏凝二人都是頗為照顧,師玄道和晏鳴也是深受師兄關心。

她能感覺到宇文瑅紀身上所散發出的那種濃重的疏離感和痛苦,與從前那個意氣風發、沉靜內斂的師兄判若兩人。

她想靠近,想安慰,但更深的直覺告訴她,此刻的師兄需要的是獨自消化那份沉重的、旁人無法分擔的痛楚。

她隻是靜靜地站著,像一株守護的幽蘭。

夏凝稍晚一步尋來,腳步輕快,帶著少女特有的活力。看到蘇淺紫站在門外,她明亮的眼裡閃過一絲疑惑,隨即也放輕了腳步,湊到門縫邊張望。

“師姐,師兄他”

她壓低聲音,帶著急切的問道:“怎麼還不吃東西?燈還亮著,他肯定沒睡!我去叫他!”夏凝天性活潑,親近宇文瑅紀如同親兄長,最見不得他這般消沉,說著就要去推門。

蘇淺紫迅速而輕柔地拉住了夏凝的手臂,對她微微搖頭,眼神帶著不容置疑的製止。

“凝兒,彆去。”

她的聲音低如耳語,卻異常清晰。

“可是,師兄他這麼消沉,也不是個辦法啊。”

“有些東西,我們不知道,師兄他不說肯定有自己的考慮,我們此刻進去,隻會讓他更痛苦。”

蘇淺紫望向屋內那個凝固的背影,眼中是洞悉一切的疼惜。

章民信奉的“上兵伐謀”、“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王道理念,此刻在宇文瑅紀心中正經曆著前所未有的拷問。

沙盤上精妙的推演,經卷裡尋到的微言大義。

在費城衝天而起的黑煙和刺鼻的血腥味麵前,顯得蒼白無力。

宇文瑅紀甚至能想象出恩師章民溫和而堅定的目光,那目光曾經是他求索的燈塔,如今卻讓他感到一種尖銳的矛盾和痛苦。

宇文瑅紀指尖劃過冰冷的書頁,那上麵是熟悉的《孫子兵法》段落,每一個字都認識,此刻卻如同隔著一層血霧,模糊而遙遠。

洪叔的聲音在腦中炸響:那些名師大將哪個不是踩著這條由血肉和骸骨鋪成的血河趟過去的!

費城的景象再次湧現:婦人焦黑的屍體緊緊蜷縮著,懷中護著什麼,那個形狀像是個嬰兒。

宇文瑅紀猛地閉上眼,胸口劇烈起伏,仿佛溺水之人。

洪叔的話是對的,血淋淋的、殘酷的、無法回避的對!

恩師章民過去所描繪的王道樂土,在蠻族彎刀劈下的瞬間,脆弱得不堪一擊。

那種無力感,那種眼睜睜看著生命在暴虐下消逝的憤怒和絕望,足以摧毀任何紙上談兵的信仰。

洪帥的質問如同鞭子抽打靈魂:章民那一套,在真正的屍山血海前,到底行得通幾分?!

行不通至少在那一刻,行不通

宇文瑅紀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苦澀幾乎要從唇齒間溢出。

他幾乎要認同洪帥的殘酷邏輯——唯有更鋒利的刀,更徹底的毀滅,才能維持王朝邊關。

然而,就在這絕望的深淵邊緣,他那日對洪帥的嘶吼,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倔強,再次在他心中燃燒起了微弱的火苗。

那日的聲音在心頭響起,微弱,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堅定。

是的,費城的血讓宇文瑅紀看清了洪帥道路的儘頭——無儘的血色。

最終,自己也會被這血腥吞噬,恩師的道路在那一刻失效了,但這並不意味著它就完全錯誤!或許,它需要的是在殘酷現實中的淬煉、修正,而非拋棄?

或許,真正的止戈為武,並非單純的不戰,而是擁有足夠震懾一切宵小的強大力量,並運用這力量去建立一種無需再戰的秩序?

這念頭如同黑暗中掙紮出的一線微光,宇文瑅紀緩緩睜開眼,眸中不再是純粹的迷茫和痛苦,而是燃燒著一種近乎偏執的、混雜著絕望與希望的複仇火焰。

宇文瑅紀拿起了筆,蘸飽了墨,卻懸停在紙上,久久無法落下,他要學些什麼?又該怎麼去學?

如何在洪帥的鐵血與章民的仁心之間,找到那條真正能通往未來的荊棘之路?

這注定是一條布滿荊棘,無人理解的孤獨之路嗎?他能找到誌同道合的人嗎?

想到此處,宇文瑅紀腦海裡瞬間浮現出一個名字,那個名字整個天下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永高祖秦永

但是腦中的靈光一現卻好似無根之萍一般,宇文瑅紀想抓住那一抹靈光,卻始終難尋蹤跡,最後隻得痛苦的伏在案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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