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重新開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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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氣味突然從記憶深處翻湧上來,之前手術室的日光燈也是這樣慘白,衛梟攥著繳費單的手指上還沾著奶茶漬。

那天她躺在冷硬的診療床上,聽見護士說胚胎已經停止發育時,無名指的婚戒正在無影燈下閃著嘲弄的光。

“讓開。”

她撞開衛梟的肩膀,保溫杯裡的熱可可潑在他濕透的襯衫前襟。

旋轉門夾帶的風掀起他後頸的碎發,露出那道淡粉色的疤痕——是婚禮當天被香檳塔碎片劃傷的。

衛梟踉蹌著扶住玻璃隔板,袖扣在金屬框架上刮出刺耳的聲響。

他彎腰撿起摔癟的紙杯,指腹輕輕摩挲杯壁上那個歪歪扭扭的“沅”字。

“你以前總說,下雨天和芋泥波波最配了。”

電梯間的消毒水味道愈發濃烈。

薑沅按下26層的按鍵,不鏽鋼轎廂映出她無名指上那道蒼白的戒痕。

上周清理浴室下水道時,婚戒就是在泛著泡沫的漩渦中消失的,就像那個未成形的胚胎順著醫療器械的管道永遠離去。

“叮——”

電梯門在17層突然開啟。

衛梟濕漉漉的皮鞋踏進來時,薑沅聞到了熟悉的雪鬆香水,混著雨水發酵出腐朽的味道。他肩頭的布料洇出深色水跡,形狀恰似b超單上那個模糊的陰影。

“其實我每天都來。”

衛梟的聲音在密閉空間裡嗡嗡作響。

“看著26樓的燈滅,再跟著最後那班電梯下去。”

他的指尖觸到樓層按鍵,水珠順著數字17的凹槽蜿蜒而下。

“那時候這個世界,我本該把奶茶送到婦產科三樓。”

薑沅的太陽穴突突跳動。

記憶像被按了快進鍵:衛梟在產檢室門口接工作電話的背影,胎心監護儀刺耳的警報,護士推開手術室門時說的“家屬不能進”。

那天她蜷縮在觀察室的病床上,看著婚戒在無影燈下折射出七彩光斑,突然覺得那是個惡毒的詛咒。

“彆碰我!”

當衛梟試圖握住她冰涼的手指時,薑沅猛地抽回手。

紙杯在她掌心發出瀕死的,溫熱的奶茶順著指縫滴落,在電梯地毯上洇出深色傷痕。無名指的戒痕在頂燈下泛著珍珠母般的光澤,像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創口。

江風裹挾著水腥氣掠過餐桌,衛梟的銀質袖扣在暮色裡泛著冷光。

薑沅看著他把牛排切成整齊的方塊,這個過分講究的動作和三年前如出一轍。

“嘗嘗勃艮第紅酒燉牛肉。”

他推過瓷盤時,尾戒在桌布上劃出細微的褶皺。

薑沅忽然想起那個台風天,他淋得透濕衝進便利店,發梢滴著水把泡麵遞給她,說台風天的紅燒牛肉麵要配溏心蛋才完整。

煙花就在這時炸開。

紫紅色光暈在江麵碎裂,衛梟的聲音混在爆鳴聲裡。

“沅沅,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高腳杯在她指間輕顫,波爾多酒液泛起漣漪。

之前躺在手術台上時,無影燈也是這樣刺眼的白。

她記得自己死死攥著沾血的孕婦裝,麻醉劑順著靜脈流進來,像吞了一千根針。

“昨天整理舊物,找到你落在實驗室的設計圖。“衛梟從西裝內袋抽出一張泛黃的紙,嬰兒房的淡藍色牆紙上畫滿小鯨魚,“如果”

玻璃杯底磕在大理石台麵發出脆響。

“衛梟……”

薑沅看著江對岸霓虹在水中的倒影被遊輪碾碎。

“你記不記得三年前的今天,我往你羽絨服口袋裡塞了張b超單?”

薑沅在暴雨裡走了三個小時。

雨水順著發梢鑽進領口,在鎖骨處積成冰涼的水窪。

她數著路燈下飛濺的水花,第六十七盞燈柱旁有塊翹起的磚,就像幼兒園門口那條裂縫。

如果她的孩子出生,她現在應該盼著她們什麼時候可以去幼兒園了吧……

“砰——”

額頭撞上防盜門時,薑沅才發現自己站在家門前。

鑰匙在掌心攥出紅痕,鐵鏽味的血絲混著雨水滲進門縫。

身後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黑色傘麵斜斜罩住她顫抖的肩。

“你瘋了?”

衛梟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

傘骨在他手中發出不堪重負的,薑沅看見他工裝褲膝蓋處沾著水泥灰,猜想他大概剛視察完工地。

這個總在深夜徘徊在她窗下的男人,連關心都帶著粗糲的笨拙。

薑沅轉身時踉蹌了一下,衛梟的手臂立刻橫在她腰後。

隔著濕透的襯衫,他掌心的溫度燙得驚人。

“彆碰我。”

她啞著嗓子後退,後背撞在門板上。

鐵門轟然洞開,薑沅栽進玄關的陰影裡,額頭貼著冰涼的地磚。衛梟的傘掉在雨中,濺起的水珠撲在她滾燙的眼皮上。

混沌中有人托起她的後頸,薑沅聞到白粥的香氣。

衛梟的拇指擦過她開裂的嘴唇,沾著血珠按在保溫桶邊緣。

她這才注意到茶幾上擺著印有消防隊標誌的急救箱,繃帶旁躺著支體溫計。

“三十九度二。”

衛梟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薑沅蜷縮在沙發角落,看他蹲在廚房熬薑湯的背影。寬大的灰色t恤下擺被水汽洇濕,隱約露出腰側猙獰的燒傷疤痕。

記憶突然裂開一道縫隙。

多年前那個濃煙滾滾的傍晚,就是這個背影撞開她家的防盜窗。

麵罩下的眼睛被熱浪灼得發紅。他抱著昏迷的薑沅衝出火場時,陽台的綠蘿正劈裡啪啦往下掉火星。

“把藥吃了。”

衛梟端著瓷碗的手停在半空。

薑沅盯著他小臂內側的縫合疤痕,想起急救員說過的話。

“衛梟用手臂替你擋了掉落的吊燈。”

白瓷勺磕在牙齒上發出脆響,小米粥混著淚水的鹹澀湧進喉嚨。

衛梟突然起身,軍用靴踩得地板吱呀作響。薑沅聽見浴室傳來嘩嘩水聲,接著是布料撕裂的聲響。

“物理降溫。”

衛梟把擰乾的毛巾敷在她額頭上。

“小時候的老法子。”

他的指尖無意擦過薑沅耳後的敏感帶,兩個人都僵住了。

黑暗裡傳來舊空調的嗡鳴,薑沅數著衛梟的呼吸聲。

當他第三次調整冰毛巾的位置時,她終於開口。

“為什麼是我?”

衛梟的動作停頓了五秒鐘。

窗外閃電劈開夜幕,薑沅看見他喉結劇烈滾動。

“沅沅,我想彌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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