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快醒醒,你膽子可真大,竟然敢在冰山女魔頭的課上睡覺……”
這聲音……遙遠又熟悉,帶著一絲調侃和焦急……
是陳浩?我的死黨?
不對!我應該在揚州!在屍山血海之中!
阿魯補的血還溫熱,金兀術的威脅還在耳邊!趙清鳳的鼓聲!虞允文的呼喊!我的天策軍!
什麼!?我竟然穿回來了?!
這個荒謬絕倫、如同驚雷般的念頭瞬間炸開,將秦凡混沌的意識劈開一道裂縫!
“唔……”
他猛地睜開眼!
刺目的白光瞬間湧入,眼前不是燃燒的揚州城,也不是屍橫遍野的戰場,而是……潔白的天花板?
還有……一張湊得極近、帶著賤兮兮笑容的胖臉?陳浩?!
秦凡的大腦一片空白,巨大的時空錯位感讓他完全無法思考。
就在這時——
咻!
一道微小的破空聲!
秦凡瞳孔驟縮!
這聲音太熟悉了!
是勁弩!
是流矢!幾乎是刻在骨子裡的戰場本能,他下意識地就想偏頭躲避!
然而,身體沉重得如同灌了鉛,反應慢了何止一拍!
啪!
一聲輕響。
一支白色的、細小的圓柱體,不偏不倚,精準地命中了他的眉心!
粉筆?!
秦凡愣住了。
額頭上傳來一點微小的痛感和粉末的觸感。他僵硬地轉動眼珠,看向講台方向。
“膽挺肥的!”
清冷、帶著絕對權威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怒意的聲音響起,每一個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
“竟然敢在我的課上睡覺!”
這聲音……這語調……
秦凡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
不對!
這聲音怎麼跟趙清鳳那個瘋婆娘的聲音這麼像!
那股子冷冽、那種不容置疑的強硬、甚至那隱藏在平靜下的怒火……
簡直一模一樣!
巨大的恐懼和荒謬感如同冰水混合著岩漿,瞬間澆遍全身!嚇得秦凡一個激靈,猛地從病床上立起來,胸腔劇烈起伏,不停地喘著粗氣!
冷汗浸透了單薄的裡衣,黏膩地貼在皮膚上,帶來陣陣寒意。戰場上的金戈鐵馬、硝煙血腥,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卻留下了深入骨髓的疲憊和一種強烈的、揮之不去的錯位感。
他驚魂未定地環顧四周。
不對!
這裡不是教室!
沒有粉筆,沒有陳浩那張賤兮兮的胖臉,更沒有那位冰山女魔頭教授。
觸目所及,是素雅的紗帳從雕花的床頂垂下,空氣裡彌漫著淡淡的、清冽的熏香。
身下是柔軟的錦被,身上蓋著薄薄的絲衾。
房間陳設古樸而精致,黃花梨的桌椅,案幾上擺放著青瓷花瓶,插著幾支素雅的蘭花。
柔和的晨光透過糊著素紗的雕花窗欞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他好像在一個女子的閨房中!?
這個認知讓秦凡的神經瞬間繃緊!
他下意識地就想翻身下床,去摸腰間本該存在的佩劍——入手卻隻有柔軟的衣料。
低頭一看,自己身上竟穿著一套乾淨的素色中衣,並非那身浴血的玄甲。
怎麼回事?
這又是哪裡?
剛才那教室和粉筆……難道也是夢中之夢?
可那感覺如此真實!
而現在這個古色古香、明顯是古代女子閨閣的地方……
突然,一個極其微弱、卻如同驚雷般在他意識深處炸響的聲音,清晰地穿透了房間的靜謐,斷斷續續地飄了進來:
“……軍醫……他怎麼樣了?……”
這聲音!
秦凡的身體猛地僵住,連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是趙清鳳!絕對是趙清鳳的聲音!
緊接著,另一個略顯蒼老、帶著恭敬和疲憊的聲音響起,清晰地回答了那個問題:
“帝姬不必擔憂。”
那聲音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秦帥脈象雖虛浮紊亂,氣血虧耗甚巨,還有多處外傷,但根基未損,心脈尚穩。
觀其麵色,應是連日激戰、心神耗儘,身體不堪重負,這才……昏睡了過去。隻需好生靜養,輔以湯藥調理元氣,假以時日,必能康複。”
帝姬?秦帥?昏睡?
這幾個詞如同冰錐,狠狠刺入秦凡混亂的意識!
原來剛才的一切都是夢,我還以為自己穿回去了,再也不用過這提心吊膽的苦日子了。
就在這時,輕微的腳步聲伴隨著一縷熟悉的、清冽中帶著一絲藥草苦澀的氣息靠近。
秦凡倏地睜開眼。
趙清鳳不知何時已站在了床前。
她已換下了那身染血的戰袍,穿著一身素淨的月白色宮裝,少了幾分戰場上的淩厲,卻依舊帶著一種不容褻瀆的清冷貴氣。
隻是那張清麗絕倫的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眼下有著淡淡的青影,顯然也未曾好好休息。
她的手中,穩穩地端著一個青瓷藥碗。
碗中盛著的,是濃稠得近乎墨色的藥汁,正冒著絲絲縷縷苦澀的熱氣。
那股霸道的氣味,即使隔著一段距離,也頑強地鑽入秦凡的鼻腔,讓他胃裡一陣翻騰。
“醒來了?”
趙清鳳的聲音依舊清冷,但似乎少了戰場上那種刀鋒般的銳利,多了幾分……
不易察覺的乾澀?
她的目光落在秦凡臉上,似乎在確認他的神誌是否清醒。
秦凡喉嚨動了動,想說話,卻覺得嗓子乾得發緊,隻發出一個模糊的音節。
趙清鳳並未多言,隻是將手中的藥碗往前遞了遞,動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那就把藥喝了吧。”
那碗黑漆漆、散發著恐怖氣味的液體近在咫尺,強烈的苦澀氣息幾乎化為實質,直衝秦凡的天靈蓋。
他幾乎是本能地皺緊了眉頭,身體下意識地微微後仰,眼神裡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抗拒和猶豫。
這玩意兒……真的能喝?喝了會不會直接送他歸西?
他的一切細微反應,自然都落入了趙清鳳的眼中。
隻見她那雙原本就清冷的眸子瞬間眯了起來,柳眉微蹙,一股無形的壓力如同寒流般從她身上彌漫開來。
方才那一絲若有若無的乾澀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秦凡熟悉的、屬於那個在城樓上擂鼓至力竭、也曾在軍帳中指揮若定的“瘋婆娘”的強硬。
“把它喝了!”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戰場上發號施令般的命令口吻,斬釘截鐵,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每一個字都像冰棱砸在地上,清晰而冰冷。
那雙緊盯著秦凡的眼睛裡,寫滿了不容置喙——仿佛他敢說一個不字,她立刻就能捏著他的鼻子灌下去。
秦凡被這突如其來的命令震得一愣,看著趙清鳳那副“你敢不喝試試”的冷硬表情,再看看眼前那碗散發著死亡氣息的藥汁……
這苦日子,看來是躲不掉了。他認命地在心底哀歎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