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
阿魯補的聲音如同金鐵交鳴,斬釘截鐵,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和即將攫取獵物的凶戾,“完顏突合!”
“末將在!”
虯髯副將興奮得渾身發抖。
“率你本部精銳鐵騎,為前鋒!給我衝!以最快速度,搶占甕城!遇牆則毀,遇門則破,遇人……則屠!”
阿魯補眼中寒光四射,“本帥親率大軍壓陣!今日,揚州城破,雞犬不留!”
“得令!”
完顏突合狂吼一聲,像出閘的猛虎般衝出大帳。
“其餘各部,整軍!隨本將軍——”
阿魯補戴上頭盔,冰冷的麵甲遮住了他最後的表情,隻有那從齒縫裡迸出的、裹挾著血腥氣的命令在帳內回蕩:
“屠城!”
帳內轟然應諾,將領們如嗜血的群狼般衝出。
阿魯補最後看了一眼揚州城的方向,頭盔下的嘴角,卻慢慢咧開一個令人膽寒的弧度。
城門已開,盛宴開場。無論是陷阱還是肥肉,他阿魯補,都要用鐵蹄和彎刀,將它徹底碾碎,吞下!
沉重的號角聲撕裂了清晨的寧靜,金軍營寨如同蘇醒的巨獸,開始發出震天的咆哮和躁動。
鐵蹄踏碎凍土,刀槍映著寒光,死亡的洪流,朝著那洞開的揚州甕城,洶湧撲去!
……
“報——!金軍來襲!前鋒鐵騎已近甕城!”
傳令兵嘶啞的聲音帶著鐵鏽般的恐慌。
然而,當這聲急報響起時,虞允文染血的臉上卻沒有任何驚惶。
他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那雙深邃的眼眸中,仿佛凝結著千仞寒冰,又或是燃燒著無聲的烈焰。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呼嘯的晨風,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天策軍,隨我出城迎敵。”
沒有慷慨激昂的動員,沒有熱血沸騰的口號。隻有這八個字,平靜得如同在說一件尋常小事。
但就是這平靜到極致的命令,卻像投入滾油的火星!
“喏!!!”
兩萬天策新兵,齊聲應諾!
城樓下,鐵蹄踏地的悶雷聲已清晰可聞,卷起的煙塵如同黃龍,直撲洞開的甕城。
兩萬天策新兵在虞允文的帶領下,如同決堤的洪流,湧出城門,迅速在甕城前的開闊地上展開陣型。
長槍如林,指向那越來越近的死亡煙塵,空氣仿佛凝固,隻剩下粗重的呼吸和心臟擂鼓般的搏動。
城樓上,張太尉扶著冰冷的雉堞,手指關節捏得發白。
他望著城外那鋪天蓋地、裹挾著毀滅氣息的金國鐵騎,再看看己方雖然陣列森嚴卻難掩青澀稚氣的麵孔,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竄頭頂。
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住他的心臟,幾乎讓他窒息。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隻發出嗬嗬的抽氣聲,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的衣衫。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與恐懼彌漫城頭之時,一道纖細卻異常挺直的身影,分開慌亂的人群,如同穿過驚濤的扁舟,徑直走向城樓中央那麵巨大的戰鼓。
是天家帝姬趙清鳳。
她沒有看城外洶湧的鐵騎,也沒有看身邊驚惶失措的守軍和張太尉。
她的目光,緊緊鎖定在那麵蒙著厚重牛皮、象征著戰鬥號令的巨大戰鼓上。晨風吹拂著她略顯淩亂的鬢發,拂過她蒼白卻異常堅定的臉頰。
行至鼓前,她驀然停步。
晨風卷起她散落的鬢發,那雙緊盯著戰鼓的眼眸,此刻燃燒著比城外金人刀鋒更凜冽的火焰。
沒有一絲猶豫,她纖細卻異常穩定的雙手,猛地握住了那對冰冷沉重、布滿歲月痕跡的鼓槌!
鼓槌入手,沉甸甸的分量仿佛承載著整座揚州的重量。
下一秒!
“咚——!!!”
第一槌,不是敲擊,而是轟擊!她用儘全身的力氣,將所有的恐懼、悲憤、家國之恨、以及對那即將南歸的秦帥的信任,統統灌注其中,狠狠砸向鼓麵!
沉悶如大地怒吼的巨響,驟然炸開!
聲波如同實質的巨浪,狠狠撞在每一個城頭守軍的胸口,震得他們耳中嗡鳴,心神劇顫!
張太尉驚得倒退一步,幾乎癱軟。
但這僅僅是開始!
趙清鳳的雙臂化作兩道瘋狂輪舞的殘影!
“咚!咚!咚!咚!咚——!!!”
鼓點不再是節奏,而是風暴!
是雷霆!
是撕裂蒼穹的呐喊!
每一次槌落,都伴隨著她纖細身軀的劇烈震顫,每一次揚起,都仿佛要抽空她全部的生命力!
沉重的鼓槌在她手中仿佛失去了重量,隻剩下最原始、最狂暴的力量宣泄!
堅韌的牛皮鼓麵在她不顧一切的轟擊下劇烈地跳動、呻吟!
鼓聲不再是沉悶,而是變得高亢、尖厲、帶著一種刺破靈魂的穿透力!
它像無形的利刃,狠狠劈開了籠罩城頭的絕望陰霾,壓過了城外金人鐵蹄的轟鳴和己方士兵初接敵陣時的悶響與慘呼!
然而,這還不夠!
看著城外煙塵中那杆屹立不倒的“秦”字帥旗,看著在金兵鐵蹄衝撞下開始動搖、濺起血花的天策軍陣列,趙清鳳的眼中爆發出近乎瘋狂的光芒!
她猛地揚起頭,脖頸青筋暴起,用儘肺腑中最後一絲氣息,將那狂暴到極致的鼓點與一個凝聚了所有意誌、所有憤怒、所有求生渴望的字眼,一同從撕裂的喉嚨中迸發出來:
“殺——!!!”
那聲音,清越卻淒厲,帶著帝姬的尊貴與戰士的決絕,混合著震耳欲聾的鼓聲,如同九天之上劈下的驚雷,又似瀕死鳳凰的泣血長鳴,以一種超越凡俗的力量,清晰地、狂暴地、無可阻擋地席卷了整個戰場!
城下,正揮劍格開一支冷箭,厲聲喝令士卒頂住的虞允文,身形猛地一震!他霍然抬頭,望向城樓!
那熟悉的、此刻卻充滿毀滅力量的鼓聲,還有那一聲穿透靈魂的“殺”字,如同滾燙的熔岩注入了他冰冷的血液!
“天策軍——!”
虞允文的聲音在這一刻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蓋過了金兵的嘶吼與刀劍的碰撞。
他長劍斜指城樓,劍鋒上流淌的鮮血在鼓聲中仿佛燃燒起來,發出了山崩海嘯般的怒吼:“帝姬在為我們擂鼓!秦帥的援軍已在路上!最多一刻鐘!頂住!死也要給我頂住這一刻鐘!殺——!!!”
“殺!!!”
那一聲來自城頭的“殺”字,仿佛點燃了引信!
兩萬天策新兵瀕臨崩潰的意誌,被這聲帝姬的呐喊和主帥的怒吼徹底引爆!恐懼被更原始的憤怒和守護的執念取代!
無數雙血紅的眼睛望向城樓,望向那麵在狂暴鼓點中震顫的戰旗!
“殺啊——!!!”
震天的咆哮不再是應命,而是源自靈魂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