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令!”
阿魯補眼中閃過一絲狂熱的戰意,抱拳領命。
五千精騎,一人三馬,這是極限的奔襲力量,隻為製造最大的恐慌。
完顏宗弼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刀子,掃過剩下的兩萬五千鐵騎,聲音陡然變得低沉,卻蘊含著更恐怖的壓迫感:
“其餘諸軍!以千戶為單位,散開!以壽春為中心,方圓百裡內——”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裡擠出來,帶著鐵鏽和血腥的味道:
“就!地!籌!糧!”
“無論官倉、民倉!無論士紳、豪強!無論村落、市鎮!凡能果腹之粟米,能飲馬之水源,能裹足之布帛,儘數征繳!遇有抵抗者……”
他手中的刀鋒在空中虛劈一下,發出尖銳的破風聲,
“殺無赦!十日內,我要看到糧秣輜重,堆滿軍營!十日後,全軍開拔,南下揚州,與阿魯補彙合!”
這命令如同冰水澆頭,讓所有將領都打了個寒顫。
這不再是堂堂正正的征服,而是赤裸裸的、以戰養戰的劫掠!
目標不再是宋軍,而是這片土地上所有能提供生存資源的百姓!
這是將自身陷入絕境的鐵騎,化作最凶殘的蝗群!
“元帥!”
一名老成的萬戶忍不住開口,“如此行事,恐激起民變,後路……”
“後路?”
完顏宗弼猛地轉過頭,那雙鷹眼在黑暗中燃燒著近乎瘋狂的光芒,“糧道已斷,我等還有後路嗎?要麼餓死在這片宋土之上,淪為野狗之食!要麼,就化作最鋒利的刀,榨乾這片土地最後一滴血,撐著我們擒獲趙構!或者……”
他嘴角咧開一個猙獰的弧度,露出森白的牙齒,“讓趙構在揚州龍椅上,日夜聽著他的子民在鐵蹄下的哀嚎,感受這無邊無際的恐懼!這,就是我們的後路!”
他不再看任何人,猛地一夾馬腹,戰馬嘶鳴著人立而起。
“記住!”
他的聲音如同宣告末日的雷霆,在死寂的曠野上滾滾擴散,“十日!十日後,我要看到能支撐大軍打到揚州的糧草!做不到的,提頭來見!出發!”
死寂隻持續了一瞬,旋即被驚雷般的馬蹄聲撕裂。
兩萬五千鐵騎,如同被驅散的、饑餓至極的狼群,在各自千戶的咆哮聲中,轟然四散。
鐵蹄踐踏著沉睡的土地,卷起的煙塵瞬間遮蔽了殘月,帶著毀滅性的力量撲向四麵八方。
隻見無數黑色的洪流從金軍大營傾瀉而出,如同瘟疫的觸手,迅速蔓延向廣袤的鄉野。
那方向,不是戰場,是糧倉,是村落,是市鎮,是生息繁衍之所。
夜色是最好的遮掩,也是最殘酷的幫凶。
清晨的倦意。薄霧尚未散儘,天邊剛透出一抹魚肚白。
村裡空蕩蕩的,青壯的脊梁或被征調的繩索勒走,或已消失在逃難的煙塵裡,隻餘下老弱婦孺,瑟縮在殘破的屋簷下,懵然不知那遮蔽了微曦晨光的滾滾煙塵意味著什麼。
村東頭,老李頭吱呀一聲推開朽敗的柴門,佝僂著腰,正準備拾掇些引火的枯枝。
渾濁的老眼習慣性地望向村外土路,瞳孔驟然縮緊——地平線上,一道吞噬光線的黑色鐵潮,正以駭人的速度漫卷而來!
“金……金兵!跑啊——!”他枯槁的喉嚨爆發出撕心裂肺的破鑼音,尾音未落,已被震天動地的鐵蹄轟鳴徹底碾碎。
“轟嚓!”
不堪一擊的寨門如同朽木般碎裂、迸飛。凶神惡煞的鐵騎裹挾著血腥與塵土的氣息,狂潮般湧入。
冰冷的馬刀在熹微晨光中劃出刺目的寒芒,映照著一張張因饑餓和殺意而扭曲的麵孔。
“砰!”
簡陋的寨門如同紙糊般被撞碎。
凶神惡煞的騎兵如狼似虎般湧入,馬刀在熹微晨光中反射著刺骨寒芒。
“糧食!交出來!”
蹩腳的漢話混雜著女真語的咆哮,千戶官騎在高頭大馬上,冰冷的眼神掃過驚慌失措奔逃的人群。
“軍爺!我們都是窮苦人,哪有餘糧啊……”
裡正的哀求戛然而止。
一道雪亮的刀光閃過,一顆蒼老的頭顱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滾落塵埃,鮮血濺紅了土牆。
“殺!”
一個字,點燃了地獄之火。
不再是“征繳”,而是赤裸裸的掠奪與屠戮。
騎兵們衝進每一戶人家,踹開門板,掀翻米缸。
發現存糧的,便粗暴地拖拽出來,稍有遲疑或反抗,迎接他們的便是無情的劈砍。
哭聲、慘叫聲、怒吼聲、牲畜的悲鳴聲、器皿破碎聲……
瞬間撕碎了鄉村的寧靜。
一處稍顯齊整的院落裡,幾個家丁試圖拿起鋤頭抵抗,卻被策馬衝鋒的騎兵輕易撞翻,隨即被亂刀分屍。
主人是個略有薄財的鄉紳,眼見家破人亡在即,絕望地撲向裝滿銅錢和細軟的箱子,卻被一名金兵獰笑著用長矛挑起,狠狠摜在石階上,腦漿迸裂。
“布!衣服!被子!能裹身子的都扒下來!”
另一隊騎兵衝進織戶家中,將尚未織完的布匹、漿洗好的衣物甚至炕上的棉被統統掠走。
女主人死死抱住最後一匹準備給女兒做嫁衣的細布,被拖行了數步,最終被不耐煩的騎兵一刀捅穿腹腔。
水源處更是成了修羅場。
為了飲馬,騎兵們將水井旁打水的婦孺粗暴推開,甚至嫌她們擋路,直接縱馬踐踏。
清澈的井水很快被血水和泥汙染紅。一個孩童因驚嚇過度跌入水塘,掙紮著呼救,岸邊的金兵卻隻是冷漠地看著,直至水麵恢複平靜。
方圓百裡,處處皆是烽煙。
濃煙從一座座村鎮、一座座倉廩升起,那是被點燃的房屋和不甘心被奪走最後口糧的人點燃的絕望之火。
哭聲彙成一片絕望的海洋,在原野上低沉地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