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凡的目光,終於從殿外那獵獵作響的龍旗上收回,緩緩垂下,如同兩道實質的冰錐,刺在張邦昌那瑟瑟發抖的脊背上。
那目光裡沒有勝利者的狂喜,隻有一種沉澱下來的、近乎殘酷的冷靜。
“韓統領,”
秦凡的聲音恢複了慣常的沉穩,卻更添肅殺,“肅清宮禁,接管防務,收押所有偽官及金虜留守。”
“末將遵令!”
韓世忠臉上的激動迅速轉化為軍人的剛毅,抱拳領命,虎目掃過殿內殿外,立刻開始點將分派任務。
甲胄鏗鏘,腳步聲急促,血腥氣未散的大殿迅速被一種新的、帶著鐵血秩序的氣氛籠罩。
秦凡向前踱了兩步,靴底踩在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泊邊緣,發出輕微的粘膩聲響。
他停在了張邦昌麵前,陰影完全籠罩了這個曾經沐猴而冠的傀儡。
“至於你,”
秦凡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實,“張邦昌,但身為社稷大臣,自為政以來,唯以固恩養位為得計,在民族麵臨生死存亡之際,貪生怕死,屈膝求和,目之為“社稷之賊”,誠不為過。
我今日暫且不處決你,待到聖上重臨汴京之日親自處決。”
“罪臣……罪臣……謝過秦帥……”
張邦昌抖如篩糠,幾乎癱軟在地,被兩名如狼似虎的親兵粗暴地架了起來,拖死狗般向外拽去,那絕望的嗚咽聲在殿內留下短暫的尾音。
秦凡的目光並未在張邦昌消失的方向停留哪怕一瞬。
他緩緩轉過身,麵向殿門,背對著那張象征著屈辱偽權的龍椅。
殿外的歡呼聲、慟哭聲、士兵維持秩序的呼喝聲隱隱傳來,交織成一曲收複故都的悲壯交響。
他深吸一口氣,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和硝煙味混合著皇宮特有的陳舊檀香,形成一種奇異而刺鼻的氣息。
“陳七。”
秦凡的聲音再次響起,清晰、穩定,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末將在!”
一身血汙、剛剛帶人徹底控製住宮門要道的陳七立刻上前,單膝點地。他身上的銳氣未減,眼神卻更加沉凝。
秦凡的目光掃過殿內肅立的將領,掃過那些被押解進來、麵如死灰的偽楚官員,最終落回到陳七身上。
他的聲音不高,卻如同重錘,敲在每一個人的心上:
“吩咐下去——”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之力,冰冷地砸落:
“三日時間。”
“給我——抄了這些人的家!”
“王時雍、徐秉哲、吳幵、莫儔……所有偽楚核心官員、參與僭越稱製者、引金虜入城者、為虎作倀殘害我大宋子民者,名單即刻下發各部!”
“所有府邸、宅院、彆業、商鋪、田莊、庫房……掘地三尺!金銀、糧秣、珍寶、古玩、字畫、田契、奴籍……所有浮財、產業、罪證,儘數抄沒!”
“膽敢藏匿、轉移、抗拒者,就地格殺!”
“三日為限,我要看到結果,堆在這宮門之前!”
命令下達,沒有任何多餘的修飾,隻有赤裸裸的鐵血與清算。
這不是劫掠,這是戰爭勝利後,對背叛者、對敵人、對汲取大宋膏血的蠹蟲,最直接、最徹底的剝奪!
是用他們的血肉與財富,來祭奠淪陷的歲月,來填補軍需的窟窿,來昭示王法的回歸!
陳七眼中精光爆射,猛地抱拳,聲音斬釘截鐵:“末將領命!三日之內,定叫這些蠹蟲無所遁形,家財儘歸王師!”
命令如同無形的颶風,瞬間從大殿席卷而出。
早已憋著一股勁、對偽楚官員恨之入骨的將士們,立刻如同出閘的猛虎。
一份份帶著墨跡和血印的名單迅速傳遞,一隊隊披堅執銳的士兵在熟悉汴京街巷的斥候引領下,沉默而迅猛地撲向那些曾經門庭若市、此刻卻籠罩在末日恐懼中的高門大戶。
剛剛燃起一絲希望的汴京城,再次被另一種肅殺的氣氛籠罩。
急促的馬蹄聲在街巷間回蕩,沉重的撞門聲、驚惶的哭喊聲、士兵嚴厲的嗬斥聲、翻箱倒櫃的嘈雜聲……
取代了最初的歡呼。
一箱箱沉重的財物從朱門繡戶中被抬出,堆積在街道上,再被源源不斷地運往皇宮方向。
那些曾經作威作福的偽官家眷,哭天搶地地被驅趕到臨時設立的看管之所。
秦凡依舊站在大殿門口,負手而立。
他望著宮門前廣場上迅速堆積如山的箱籠、糧袋、以及被士兵看押著跪成一片的偽官家眷,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暮色開始四合,為這收複的帝都披上一層暗紅的光暈,如同凝固的血。
韓世忠走到他身邊,看著那堆積的財物,又看看秦凡冷硬的側臉,低聲道:“秦帥,三日…是否急了些?”
“急?”
秦凡猛地側過頭,那雙深邃的眼眸在暮色中如同兩點寒星,驟然射向韓世忠。
他嘴角勾起一絲沒有溫度的弧度,聲音低沉卻帶著穿透耳膜的銳利:
“韓兄,你以為這汴京城牆上的血跡還未乾透,金虜的狼騎就會在漠北草原上睡大覺嗎?”
他抬手指向北方,指尖仿佛要刺破那沉沉的暮靄:
“完顏宗翰!完顏宗弼!完顏宗輔!哪一個不是虎視眈眈,視我大宋如砧上魚肉?我們拿下汴京,是捅了狼窩!他們豈會無所作為,坐視我們站穩腳跟?”
秦凡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洞悉全局的緊迫感,在金鑾殿前冰冷的空氣中炸開:
“不出幾日!”
“快則三日,慢不過旬日,金虜的鐵蹄必定再次兵臨汴京城下!到時候,我們將要麵對的,是比之前凶猛十倍、百倍的瘋狂反撲!是那些被我們奪回巢穴的惡狼,傾儘全力的撕咬!”
他猛地收回手,目光如電,掃過宮門前堆積如山的財物,掃過那些跪伏在地瑟瑟發抖的偽官家眷,最後死死盯住韓世忠:
“我要趁金軍還未完全反應過來,抄完他們的家,集軍南下!”
“這些蠹蟲的家財,就是我們未來的軍資,是我們在這亂世的立足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