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喉嚨發緊,掌心沁出汗珠。
刺骨的冷風吹過來,卻吹不散臉上的燥熱。
“不行!”我腦袋“嗡嗡”作響,“我的意思是,婚姻大事,不能……不能這麼草率。”
她的眼睛亮了起來,嘴角輕輕揚起,滿臉羞澀,轉身朝回春堂跑去。
我站在巷口,掌心還殘留著她眼淚的餘溫。
她剛才說“願意”。
可“願意”什麼?
願意嫁給我?
願意用那種方式治病?
還是……願意喜歡我?
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她看我的眼神變了。
以前是依賴,是信任,現在卻多了一層朦朧的光,像清晨的露水,輕輕一碰就會碎。
陸依依清純得像一張白紙,從未接觸過異性,所以才會對我產生情愫。
但這種感情,隻是將依賴錯當成了愛慕。
而我呢,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的卻是江寒影的身影。
那個魂體在我身上寄居了十年,半夜給我送“藥引”的姑娘。
“方斷塵……穿心蠱,疼嗎?”
記憶中的聲音和現實重疊,我猛地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回了回春堂。
二爺看我的眼神變了。
三分揶揄,七分了然,煙鍋袋在桌角磕得“梆梆”響。
陸依依躲在藥櫃後麵配藥,耳尖紅得能滴出血來。她時不時抬頭偷看我一眼,又馬上將目光偏向一旁。
金不換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靠在門框上啃著蘋果,笑得像隻偷腥的貓:“喲,我們的方大夫,怎麼臉也紅了?”
我瞪了他一眼,抓起抹布擦櫃台,擦得木屑都翻了起來。
接下來的日子,變得微妙起來。
陸依依看我的眼神,還是那般羞澀,膽子卻比以前大了起來。
她會在我給病人施針的時候,雙手托著腮偷看我;會在我回來時,送上一杯溫度剛好的茶;甚至向村裡的大媽大嬸學做飯。
這天清晨,我剛打開回春堂的大門,就見陸依依提著保溫桶過來了。隔著老遠,就聞到一股濃鬱的香氣。
“給……給你的。”她聲音細如蚊吟,手指微微發紅,“我熬了一晚上……”
保溫桶裡裝著金黃透亮的雞湯,湯汁裡有人參,枸杞和當歸等配料。
我接過保溫桶,指尖相觸的瞬間,她像觸電般縮回手,輕輕攪著衣角。
“謝謝!”我嗓子發乾,雞湯的香氣有些讓人窒息。
“嘖嘖,小方大夫真有口福。”金不換故意大聲砸嘴,“我在青龍觀除煞這麼久,回來連口熱粥都沒人煮……”
陸依依紅著臉,轉身跑到藥櫃那邊,幫二爺整理草藥去了。
我捧著碗發愣,金不換咳了兩聲,衝我使了個眼色。
扭頭看去,原來是柳蘭英過來了,腰間錦囊叮當作響。她掃了一眼我手裡的保溫桶,嘴角微微上揚:“好香的老母雞湯。”
陸依依“啊”了一聲,慌慌張張跑進裡屋。
柳蘭英在我對麵坐下,指尖輕輕在桌上叩了叩:“這丫頭天沒亮就起來熬湯,守著爐子三四個小時,火大了怕糊,火小了怕不入味,光是撇浮沫就複反了七八次。”
我喉嚨發緊,雞湯變得難以下咽。
“她從未對旁人這般上心。”柳蘭英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柄小錘敲在耳膜上,“連我都沒吃過她做的飯,更彆說她親手燉的湯。”
陽光透過窗欞,在她臉上投下細密的光斑。
“柳前輩,我……”放下保溫桶,我不知該怎麼開口。
“斷塵。”柳蘭英的聲音低沉而緩慢,“若你有心與依依相好,我可將陸家鎮術傾囊相授。”
我深吸一口氣,抬眼看向她。
柳蘭英露出一絲極淡的笑意:“你的清微禦炁與鎮術並不相衝,反而會相得益彰。以你的命格體質,若修習鎮術,極有可能成為新一代的大鎮師。”
“大鎮師”這三個字剛說出口,二爺和金不換的眼神,同時猛的亮了一瞬。
“老身之前跟你說過,鎮術講究的是借天地之勢,引萬物之靈。”柳蘭英接著說道:“你體內的回元罡氣,恰好能助你駕馭普通鎮師無法掌控的鎮物。”
“柳前輩……”
“先聽我把話說完。”柳蘭英打斷我,聲音突然變得極輕,卻字字清晰:“你甚至可以用鎮物壓製身上的穿心蠱,讓它永無蘇醒之日。”
我心跳驟然加快。
穿心蠱一直是懸在我頭頂的利劍。
雖然有“固魂丹”和回元罡氣,卻始終如鯁在喉。
如果真如柳蘭英如說,鎮物能夠讓穿心蠱永不蘇醒,那就不用去古寨勞煩藥王了。
可我要是答應了她,就意味著我得接受陸依依。
“柳前輩……謝謝您的抬愛,不過……。”我小心翼翼地說道:“我當依依,如同親妹子一般,沒有戀人之間的那種情愛。”
柳蘭英笑了。
笑聲很冷,像冬夜裡的冰碴子:“感情如鎮物,講究的是潛移默化,就像你體內的回元罡氣,初時不顯,日久自見真章。”
我渾身僵直,隻覺冷汗已經將衣襟浸透。
“斷塵。”她的語氣柔和下來,“你天生鬼瞳,依依是純陰之體,你倆結合,不僅能救她,也能讓你的內氣修煉突飛猛進……”
“柳夫人所言極是。”二爺拄著拐杖從藥櫃往這邊走過來,看向我說道:“我知道你一直對江家那丫頭念念不忘,但我覺得,依依更適合你。”
柳蘭英眉頭微蹙,目光變得深邃:“老身也並非要強求你做陸家的孫女婿,隻是依依涉世未深,對你一見傾心……”
頓了頓,接著道:“給依依提親的人多得是,老身是不想看她傷心,才低聲下氣來跟你說好話,你要實在不願意,那便算了。”
眼看著柳蘭英生氣,二爺趕忙上前將她拉到一旁,滿臉賠著笑,跟她輕聲細說了一陣。
柳蘭英邊聽邊微微點頭,臉色也漸漸緩和。
隨後二爺狠狠瞪了我一眼,將她送出回春堂。
這時金不換湊上來,賤兮兮地說:“小孩子才做選擇,我要是你,乾脆兩個都娶了。陸姑娘會持家,做正妻,江家那小娘子我沒見過,聽說柔得像水,當小妾正合適。”
“滾!”我沒好氣的吼了一聲。
就見陸依依從裡屋走了出來,雙眼通紅。
“方大夫,你不用為難,我這就去跟奶奶說。”她用力拭去從臉上滾落的淚,飛快的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