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兀骨都抓到了!”
帥帳簾子被撞開,親兵嗓子都喊劈了叉,帶著一股子血腥氣和汗臭衝進來。
“好!”靖武帝洛承天猛地一拍大腿,震得桌上水碗直跳,連日陰沉的臉上總算見了點笑模樣,“給朕拖進來!”
皇甫桀更是直接蹦了起來,拎著酒囊的手直哆嗦:“他娘的!這頭草原上橫著走的瘋熊,也有今天?!快!讓老子瞧瞧他那熊樣!”
帳簾再次掀開,一股更濃烈的血腥和汗臊味兒湧進來。
四個膀大腰圓的靖軍甲士,跟拖死狗似的,硬生生把一個鐵塔般的巨漢拖了進來,“哐當”一聲扔在厚氈上。
那漢子渾身血汙,甲胄破碎,手腳都捆著粗牛筋,可那身板,丟在地上都像砸了個夯。
正是前秦頭號猛將,兀骨都。
他掙紮著昂起那顆亂發虯髯、糊滿血泥的腦袋,一雙牛眼瞪得血紅,挨個掃過帳中人,最後死死釘在靖武帝臉上,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吼:“呸!洛承天!老匹夫!耍陰招坑你爺爺!有種放開老子,堂堂正正再打一場!看老子不把你的黃龍旗撕碎了當擦腳布!”
“放肆!”
旁邊太子洛宸臉都氣白了,指著兀骨都厲喝。
“滾你娘的小白臉!”兀骨都一口帶血的唾沫差點啐太子臉上,嚇得太子猛地後退一步,兀骨都卻看都不看他,隻盯著靖武帝,聲音嘶啞狂傲,“老子輸得不服!老子跟你們大靖打過!兩回!回回殺得你們屁滾尿流!你們那點少爺兵,刀都拿不穩的軟腳蝦,也配跟老子草原上的雄鷹比?”
他梗著脖子,胸膛劇烈起伏,傷口滲出的血把身下的氈子都染紅了一片:“老子認栽!是中了埋伏!背後肯定有名將坐鎮!老子不怕死!死前就一個要求!告訴老子,老子到底栽在誰手裡了?讓老子死個明白!是哪個龜孫子躲在後頭算計你爺爺?!”
這話一出,帳內瞬間一靜。靖武帝和皇甫桀對視一眼,臉上那點喜色都變成了古怪。
皇甫桀更是咧開嘴,露出一口被酒熏黃的牙,笑得賊兮兮。
靖武帝清了清嗓子,眼神往旁邊一溜:“洛珩。”
一直站在沙盤旁,仿佛置身事外的洛珩,聞言抬了抬眼,平靜地應了聲:“孫兒在。”
他撣了撣玄色輕甲上並不存在的灰塵,不緊不慢地踱步上前。
所有人的目光,刷一下全集中到了洛珩身上。
兀骨都那雙血紅的牛眼,也跟著眾人的視線,死死盯住這個走近的年輕人。
臉?嫩得能掐出水!身板?看著還沒他一條胳膊粗!
那身甲胄倒是精良,可穿在他身上,怎麼看都像個剛偷穿大人衣服的娃娃兵!
兀骨都臉上的狂怒和那一絲“求敗”的鄭重,瞬間凝固,然後像摔碎的瓷片一樣,裂成了難以置信的茫然和……被戲耍的暴怒!
“他?!” 兀骨都的聲音陡然拔高,尖利得破了音,眼珠子瞪得差點掉出眶,死死盯著洛珩那張過分年輕、過分平靜的臉,“不可能!放你娘的狗臭屁!洛承天!你耍老子?!就這……就這毛都沒長齊的小白臉?!他能指揮個屁!老子敗在他手上?!哈哈哈……滑天下之大稽!老子死也不信!”
他掙紮著想站起來,卻被甲士死死按住,隻能像條擱淺的巨鯨般徒勞扭動,嘴裡狂吼:“你們大靖沒人了嗎?!找個奶娃娃來糊弄老子?!有種把真神請出來!讓老子死也死得服氣!”
洛珩走到兀骨都跟前兩步遠的地方停下,居高臨下地看著這頭咆哮的困獸,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眼神平靜得像結了冰的湖麵。
“敗給我,很丟人?” 洛珩開口了,聲音不高,卻奇異地壓下了兀骨都的嘶吼,清晰得每個字都像小錘子敲在人心上。
兀骨都一愣,隨即更怒:“放屁!老子是敗給了你的奸計!有本事……”
“敗了就是敗了。” 洛珩打斷他,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今天天氣不錯,“管你是被刀砍死的,還是掉坑裡摔死的?結果都一樣——你現在,是我的俘虜。”
“至於名將?” 洛珩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那弧度冷得刺骨,“你太高看自己了。抓你,不過是順手為之的開胃小菜。”
他頓了頓,目光越過兀骨都血汙的頭頂,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帳簾,投向了北方遙遠而黑暗的草原深處。
“正主……”洛珩的聲音輕飄飄地落下來,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篤定,“等會兒,就該送到了。”
兀骨都的咆哮戛然而止,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雞。
他張著嘴,血沫子掛在胡子上,牛眼裡第一次露出了真實的、巨大的困惑和……一絲寒意。
開胃小菜?順手為之?正主?
這小子……在說什麼?
靖武帝看著洛珩那副雲淡風輕卻字字誅心的模樣,又看看地上兀骨都那副仿佛被雷劈懵了的熊樣,再也忍不住,猛地爆發出震天響的大笑:
“哈哈哈!好!好一個開胃小菜!洛珩小子!你這張嘴,比霍勝胥那柄刀還利!痛快!真他娘的痛快!哈哈哈!”
皇甫桀也拍著大腿狂笑,指著兀骨都:“聽見沒?你這頭蠢熊!在人家眼裡,你就是盤涼菜!還名將?呸!等著吧,等會兒你主子來了,你倆正好湊一桌!哈哈哈!”
帥帳裡,隻剩下靖武帝和皇甫桀酣暢淋漓的大笑,以及地上兀骨都那粗重、混亂、帶著巨大茫然的喘息聲。
他死死盯著洛珩那張年輕得過分的臉,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引以為傲的勇力,在這深不見底的平靜麵前,像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