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卷著砂礫,刀子似的刮臉。
大靖二十萬鐵甲,黑壓壓鋪在北涼地界上,旌旗獵獵,殺氣衝霄。
太子洛宸的中軍大帳裡,暖爐燒得正旺,驅不散他心頭的燥熱。
他看著一身嶄新亮銀甲的兒子洛昭,越看越滿意。
“昭兒!”太子重重拍在洛昭肩上,力道大得讓洛昭晃了晃,“建功立業,就在今朝!父王把最精悍的東宮六率前衛營都調給你了!還有王、李兩位將軍!”
他指向帳中兩名鐵塔般的悍將,“都是跟隨父王多年的心腹,有他們護著你,萬無一失!這次,定要砍下北涼蠻子的腦袋,越多越好!讓滿朝文武看看,誰才是真正的將星!”
洛昭挺直腰板,臉上是壓抑不住的興奮和狂傲:“父王放心!兒臣此去,定不負所望!必斬敵酋首級,獻於父王帳前!讓那些瞧不起兒臣的人,統統閉嘴!”
“好!好!”太子激動得來回踱步,“按計劃行事!速去速回!父王等著你的捷報!”
“兒臣領命!”
洛昭一抱拳,意氣風發地轉身出帳。
帳外,寒風凜冽。
東宮六率前衛營的精銳早已列隊完畢,人人剽悍,盔明甲亮。
王、李二將緊隨洛昭左右。
“出發!”
洛昭翻身上馬,意氣風發地一揮手。
數百鐵騎,蹄聲如雷,卷起漫天煙塵,朝著預定好的戰場——一處偏僻的河穀窪地疾馳而去。
馬蹄踏在凍硬的土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洛昭心中盤算:北涼那邊說好了,派些殘兵過來,象征性地抵抗一下,然後被自己英勇擊潰。
到時候割些首級回去,鍍金任務輕鬆完成!
說不定還能偶遇個北涼小頭目,砍了首級,那就是大功一件!
洛珩?
哼,等著看本世子的威風吧!
“世子爺,前方就到黑水窪了。”
王將軍策馬上前,低聲提醒。
這裡地形複雜,兩麵緩坡夾著一條結冰的小河,正是演戲的好地方。
洛昭勒住馬,環顧四周,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好!按計劃,列陣!等著獵物送上門來!”
騎兵們迅速散開,擺出衝鋒的架勢,雖然知道是演戲,但軍容依舊整肅。
洛昭端坐馬上,想象著待會兒自己如何神勇地衝殺,如何力挽狂瀾。
突然!
“嗚——嗚——嗚——”
低沉蒼涼的號角聲毫無征兆地從兩側緩坡後響起!
不是約定好的信號!
緊接著,如雷的蹄聲從坡後轟然爆發!
不是稀稀拉拉的殘兵,而是黑壓壓、如同潮水般的騎兵!
他們穿著統一的北涼舊王庭製式皮甲,彎刀雪亮,眼神凶狠如狼!
衝鋒的陣型緊密而迅猛,帶著一股慘烈的殺氣,瞬間就將洛昭和他那幾百人圍在了窪地中心!
“怎麼回事?!”洛昭臉上的得意瞬間僵住,變成驚愕,“搞什麼鬼?不是說來幾十個殘兵意思意思嗎?這…這他娘的是精銳!”
他心頭發慌,但旋即又強行鎮定下來,以為是北涼那邊演得太過火了,想給自己增加點難度顯得功勞更大?他甚至還覺得對方挺夠意思。
“世子小心!”
李將軍經驗豐富,臉色大變,一把將洛昭拉到自己身後,“情況不對!”
話音未落,箭矢已如飛蝗般從兩側坡頂射下!
瞬間就有十幾個東宮騎兵慘叫著栽下馬去!
“防禦!快防禦!”
王將軍怒吼著,指揮士兵舉盾。
但晚了!
北涼騎兵的衝鋒太快太猛!
他們根本不給洛昭這邊任何喘息和調整的機會。
兩支箭頭般的騎隊狠狠撞進了東宮六率倉促組成的陣型裡!
“殺!”
彎刀劈砍,血肉橫飛!
戰馬嘶鳴,人仰馬翻!
這不是演戲!
這是屠殺!
洛昭徹底懵了,看著自己帶來的精銳像麥子一樣被砍倒,聽著部下臨死的慘叫,他腦子裡一片空白。
不是說好的鍍金嗎?
北涼人瘋了?他們敢殺我?!
“保護世子!突圍!快突圍!”
王、李二將目眥欲裂,帶著親兵死死護住洛昭,拚命想殺出一條血路。
但包圍圈太厚了!
北涼騎兵悍不畏死地撲上來。
他們似乎認準了洛昭,攻擊的重點全在他這邊。
“啊!”
一聲慘叫,王將軍被一柄彎刀削掉了半個肩膀,鮮血噴了洛昭一臉!
溫熱的血腥味讓他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世子快走!”
李將軍紅了眼,用身體撞開一個撲向洛昭的北涼兵,自己卻被另一把彎刀捅穿了腹部!
洛昭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想跑,座下的戰馬也被流矢射中,悲鳴著將他掀翻在地!
他重重摔在冰冷的凍土上,啃了一嘴泥。
還沒等他爬起來,幾把冰冷的彎刀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幾雙充滿仇恨和鄙夷的眼睛死死盯著他。
“綁了!”
一個北涼頭目模樣的漢子用生硬的大靖官話吼道。
如同虎入羊群般的戰鬥很快就結束了。
東宮六率前衛營的精銳,在絕對優勢兵力和突然襲擊下,全軍覆沒,無一人逃脫。
大部分戰死,少數像洛昭一樣被俘。
洛昭被粗魯地拖起來,身上的亮銀甲被野蠻剝下,華麗的錦袍被扯得稀爛,很快就被剝除得隻剩單薄的貼身衣物,在刺骨的寒風中凍得瑟瑟發抖,嘴唇青紫,渾身沾滿血汙與泥土。
“你們…你們要乾什麼?我乃大靖太子嫡子!你們敢動我,我父皇必滅你們九族!”
洛昭色厲內荏地尖叫,聲音因寒冷和恐懼而劇烈顫抖。
“呸!”一個北涼兵一口唾沫啐在他臉上,“管你什麼狗屁世子!落到老子手裡,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吊起來!”他獰笑著下令。
幾個北涼兵如狼似虎地撲上來,洛昭最後的體麵被徹底剝奪,殘破的衣物無法蔽體,讓他羞憤欲死。
他拚命掙紮咒罵,換來的是幾記沉重的槍托,砸得他眼冒金星,幾乎昏厥。
粗糙的繩索死死捆住了他的手腳。
他被拖到河邊一棵光禿禿的大樹下。
繩索拋過粗壯的樹枝,幾個北涼兵嘿呦嘿呦地用力一拉!
“啊——!”
洛昭發出淒厲的慘叫,整個人被頭下腳上地倒吊了起來!
血液瞬間湧向大腦,眼前發黑,冰冷的寒風像無數根鋼針,刺透他單薄殘破的衣衫,刮過裸露的皮膚,凍得他幾乎失去知覺。
巨大的羞辱感和滅頂的恐懼徹底淹沒了他。
“哈哈哈!細皮嫩肉的靖狗!”
“看他還威風不威風!”
北涼兵們圍著倒吊的洛昭,拍手大笑,極儘嘲諷之能事。
那頭目看了一眼,似乎覺得還不夠解氣,又對旁邊一個士兵嘀咕了幾句。
那士兵獰笑著,解開褲帶,對著洛昭的臉就開始放水!
“不——!住手!你們這些畜生!”
洛昭瞬間明白了對方的意圖,發出絕望而屈辱的嘶吼。
“走!”
那頭目似乎覺得戲弄夠了,又或許是怕大靖援兵趕到,一聲令下。
北涼騎兵如同來時一樣迅速,收攏隊伍,丟下倒吊在樹上的洛昭和一地狼藉的屍體、俘虜,策馬揚鞭,呼嘯著消失在茫茫荒原的暮色中。
窪地裡隻剩下濃重的血腥味、刺鼻的尿騷味和洛昭斷斷續續、如同破風箱般的絕望哭嚎與虛弱咒罵。
其他被捆住手腳、同樣衣衫襤褸的俘虜,驚恐地看著這一幕,麵無人色。
天,徹底黑了下來。
寒風更烈,如同鬼哭。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洛昭以為自己要被活活凍死或羞憤而死的時候,一陣零亂、疲憊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一小隊約莫十幾人的北涼騎兵出現在窪地邊緣。
他們盔甲殘破,臉上帶著傷,馬匹也瘦骨嶙峋,顯然是之前被打散的殘兵敗將,迷路晃蕩到了這裡。
“頭兒!快看!樹上有東西!”
一個眼尖的士兵指著洛昭驚叫。
殘兵頭目勒住馬,眯起昏黃的老眼看去。
寒風中,一個形容淒慘、近乎赤裸的人影倒吊著,在光禿禿的樹枝上晃蕩,格外紮眼。
“操!是靖狗!”
殘兵們立刻警惕起來,紛紛拔刀。
等他們策馬走近,看清狀況後,警惕變成了錯愕,隨即爆發出更大的哄笑。
“哈哈哈!扒光了吊起來?誰乾的?太他娘的有才了!”
“這小白臉,都凍成這副鬼樣了!”
“嘖嘖,真夠慘的!”
汙言穢語像冰雹一樣砸向洛昭。
洛昭已經凍得幾乎失去意識,隻剩下本能的恐懼,牙齒咯咯作響,連求饒的力氣都沒了。
“媽的…晦氣地方還能撿到這麼個寶貝…”
殘兵頭目低聲罵了一句,翻身下馬,眼神在洛昭身上逡巡,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打量。
他搖搖晃晃地朝大樹走去。
“頭兒?你…?”
其他殘兵有些遲疑地看著他。
“乾嘛?給死去的兄弟們找點利息!”老兵油子臉上露出一種混合著仇恨和扭曲的興奮,眼睛死死盯著樹上倒吊的洛昭,“按住他!”
幾個殘兵交換了一下眼神,臉上露出心領神會又帶著殘忍的笑容,七手八腳地按住了還在微弱掙紮、意識模糊的洛昭。
“不…不要…求你們…我是…”
洛昭殘存的意識捕捉到那逼近的、充滿惡意的身影和同伴們的哄笑,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發出嘶啞破碎、不成調的哀鳴。
“嘿,世子爺?讓爺們兒也開開葷!”
那頭目帶著濃重的酒氣和汗臭味,已經走到了洛昭近前。
“啊——!!!”
一聲撕心裂肺、淒厲到完全不似人聲的慘嚎猛地撕裂了寒冷的空氣!
那聲音裡飽含著極致的痛苦、屈辱和絕望!
但這慘嚎,在空曠寒冷的北境荒原上,顯得如此微弱無力,瞬間就被呼嘯而過的寒風和殘兵們野獸般的哄笑聲徹底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