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洛曹被太子深夜召見,踏進東宮書房時,腿肚子還在打顫。
太子洛宸卻笑得像見了親兄弟,親手遞過一杯溫茶:“五弟,坐,快坐!這麼晚叫你過來,擾你清夢了吧?”
洛曹捧著茶杯,茶水晃得厲害:“大…大哥說哪裡話,大哥召見,臣弟…臣弟隨時候著!”
“嗐!咱們兄弟,彆這麼生分!”太子拍拍他肥厚的肩膀,力道不小,“最近…煩心事多啊。你也聽說了吧?老四家那個野種小子,洛珩,好大的威風!帶著影龍衛把醉仙樓端了,玄天門那幫子耗子,抓了一窩!”
洛曹心頭猛跳,臉上擠出惶恐:“是…是聽說了。那洛珩…膽子也太大了!不過…也是為陛下分憂…”
“分憂?”太子嘴角一撇,笑容冷了下去,“五弟啊,你這話說的…可就有點意思了。那玄天門餘孽在帝都藏了二十年!影龍衛查了二十年都沒個屁用!現在呢?洛珩一出手,跟刨地瓜似的,一窩全端了!”
他湊近了些,聲音壓低,帶著刺骨的寒意:“這事要是傳出去,外麵的人會怎麼想?嗯?他們會說,影龍衛北鎮撫司…都是吃乾飯的嗎?尤其是…這北鎮撫司,名義上可是歸誰節製來著?哦,對了,是工部,是你魏王殿下啊!”
洛曹手一抖,茶杯“哐當”一聲掉在厚厚的地毯上,茶水洇濕了一片。
他臉唰地白了,冷汗瞬間浸透裡衣。
“大哥!臣弟…臣弟冤枉啊!”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帶著哭腔,“臣弟就是個管蓋房子的!那影龍衛…那北鎮撫司…臣弟…臣弟哪管得了啊!都是陛下…陛下…”
“起來!誰讓你跪了!”太子皺眉,語氣帶著不耐煩,卻伸手把他硬拽了起來,“本宮當然知道五弟你冤枉!可問題是,外麵的人不知道啊!他們隻會說,魏王洛曹管著影龍衛的北鎮撫司,結果玄天門餘孽在他眼皮子底下藏了二十年!這叫什麼?這叫失職!這叫無能!”
他頓了頓,盯著洛曹慘白的胖臉,一字一句,如同淬了毒的針,緩緩紮進洛曹心裡:“無能也就罷了。可萬一…萬一那些耗子們熬不住刑,為了活命,胡亂攀咬起來,說…說咱們大靖的堂堂親王,也跟他們有瓜葛…那可就…黃泥掉進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了!到時候,父皇震怒,朝野嘩然…五弟,你這身肥肉,夠不夠在午門外的旗杆上風乾的?”
洛曹渾身肥肉都在抖,像篩糠一樣,牙齒咯咯作響,巨大的恐懼扼住了他的喉嚨。
“大哥!救我!大哥救我啊!”他死死抓住太子的袖子,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太子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色,臉上卻換上安撫的笑容,甚至還伸手替洛曹整了整剛才拉扯歪的衣襟:“五弟,你看你,慌什麼?咱們是親兄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本宮能看著你出事?”
他語氣放得更加“溫和”:“當務之急啊,就是不能讓那些耗子亂咬!他們在天牢北司多活一天,就多一分風險。萬一…萬一讓他們說出些不該說的,牽連到你我兄弟,那才是潑天大禍!”
洛曹猛地抬頭,眼中充滿了驚恐和一絲明悟:“大哥的意思是…讓他們…閉…閉嘴?”
“誒!五弟果然聰明!”太子讚許地拍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輕,“讓他們永遠閉嘴!乾乾淨淨的閉嘴!這樣,無論洛珩那小子怎麼查,都隻能查到一群死耗子!死耗子是不會說話的。玄天門餘孽伏誅,你魏王節製影龍衛不力的小小失察,在陛下麵前,在滿朝文武麵前,還算個事嗎?到時候,本宮再替你美言幾句,保管你平安無事!”
他看著洛曹眼中劇烈掙紮的恐懼,又加了一把火,聲音壓得更低,如同魔鬼的低語:“想想看,若是讓洛珩那小子順藤摸瓜查下去,揪出點什麼…彆說你這親王爵位,就是…就是咱們的項上人頭,恐怕都得搬家!老四那廢物點心和他那個野種兒子,可是巴不得看我們兄弟倒黴呢!五弟,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
洛曹臉上的肥肉劇烈地抽搐著,巨大的恐懼和太子描繪的“美好前景”在他腦中激烈交戰。
他當然知道太子是在拿他當槍使,是在逼他去乾這滅口的臟活!
可他更清楚,太子說得沒錯!
玄天門遺孤的事一旦深究,拔出蘿卜帶出泥,他洛曹也絕對跑不掉!
因為他確實…確實也曾暗中接觸過玄天門的人,想從太子手裡分一杯羹!
“臣弟…臣弟明白了!”洛曹猛地一咬牙,眼中閃過一絲豁出去的狠色,“大哥放心!臣弟…臣弟這就去辦!絕不讓那些耗子亂咬!”
“好!這才是我的好兄弟!”太子臉上綻開“真摯”的笑容,用力拍了拍洛曹的背,仿佛剛才的威脅和算計從未發生過,“事不宜遲!五弟速去!本宮等你的好消息!記住,要乾淨利落,不留半點痕跡!”
“是!臣弟告退!”洛曹深深一揖,肥胖的身體異常靈活地轉身,幾乎是逃也似的快步離開了東宮書房。
那扇沉重的書房門在他身後關上,隔絕了太子那張“和煦”的笑臉。
走出東宮大門,被初冬深夜的冷風一吹,洛曹才感覺後背一片冰涼,早已被冷汗濕透。
他猛地打了個寒顫,回頭望向那燈火通明、卻如同巨獸蟄伏的宮殿,一股邪火直衝天靈蓋。
“洛宸!你個奸詐小人!王八蛋!”他壓低聲音,咬牙切齒地咒罵,臉上的肥肉因憤怒而扭曲,“拿老子當刀使?讓老子去給你擦屁股?你他媽休想!”
他太了解他這位“好大哥”了。一旦事情敗露,或者沒能處理乾淨,第一個被推出來當替死鬼擋刀的,絕對是他洛曹!太子會毫不猶豫地把他賣得乾乾淨淨!
“玄天門…玄天門…”洛曹喃喃自語,眼中是極致的恐懼和怨毒,“那幫瘋子嘴裡要是吐出點老子當初想拉攏他們的蛛絲馬跡…老子也得跟著完蛋!”
他猛地一跺腳,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備馬!快!去北鎮撫司!”洛曹對著候在宮門外的心腹侍衛厲聲吼道,聲音因急切和恐懼而嘶啞,“快!用最快的速度!”
侍衛不敢怠慢,立刻牽來駿馬。
洛曹那肥胖的身體異常艱難地爬上馬背,狠狠一夾馬腹。
“駕!”
駿馬吃痛,嘶鳴一聲,載著他沉重的身軀,如同離弦之箭,衝入帝都沉沉的夜色。
馬蹄鐵敲打在冰冷的青石板路上,發出急促而慌亂的“噠噠”聲,直撲向那座象征著死亡與黑暗的魔窟——影龍衛北鎮撫司衙門。
北鎮撫司衙門口那兩尊麵目猙獰的石狴犴,在幽暗的燈籠光下如同擇人而噬的凶獸。
洛曹滾鞍下馬,顧不上氣喘籲籲,一把推開迎上來的守衛,肥胖的身軀爆發出驚人的速度,直闖內堂。
“趙指揮使呢?!讓他立刻滾出來見本王!”
洛曹的咆哮在陰森肅殺的大堂內回蕩。
片刻,一個穿著玄色飛魚服、身形瘦削、眼神陰鷙如鷹的中年男子從內堂陰影中無聲無息地轉了出來,正是北鎮撫司指揮使,趙無咎。
“卑職趙無咎,參見魏王殿下。”
趙無咎抱拳行禮,聲音平板無波,聽不出絲毫情緒。
洛曹一把抓住趙無咎的胳膊,力氣大得驚人,將他拖到角落,壓低了聲音,急促地說道:“趙指揮使!廢話少說!天牢北司裡關的那些玄天門耗子,尤其是那個梁念蘭!不能留!一個都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