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急診病房裡出來,餘皎坐在門旁的椅子上,看著眼前來來往往的人群,目光呆滯,雙眸黯淡無光。
自從爸爸去世之後,她很少去回憶之前的那段時光,因為它們美好到會刺痛現在的自己。
可今晚,她止不住地想起當時的媽媽,當時的家庭,當時的她自己。
忽而,眼前落下一片陰翳,擋住醫院白熾燈刺眼的光芒。
她愣怔兩秒,緩緩抬頭。
看清視線中的人時,眼睛下意識眯了一下,不太確定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周居凜蹙著眉看她的樣子,“怎麼在醫院,生病了?”
他語速有點快,甚至讓她從中感受到了一絲焦急。
她愣愣地仰頭看他。
周居凜稍稍走近一步,看她狀態不太對,聲音放得溫緩,“怎麼了?”
英挺的眉眼俯低,他撐膝彎腰,認真地看著她。
“檢查單給我。”
他伸手,她的視線跟著放低,落在他寬大的掌心。
見她沒動作,長指向內勾了勾。
她緩緩抬頭,終於問出見到他的第一句話。
聲音輕而啞,“你怎麼在這。”
周居凜隨口道:“朋友腸胃炎,剛把他送來。”
“你怎麼回事,怎麼在急診。”
周居凜的眉頭越皺越緊,因為她不說話,神情又呆滯,問她要結果也不給。
他下意識便往壞的地方想,開口的語氣已經壓到最溫和,“你父母呢?”
“自己一個人來的?”
“害怕了?”
他蹲下來跟她交流,手搭著座椅扶手,幾乎是把她全然攏住。
餘皎鼻腔湧起一陣又一陣強烈的酸澀,隨著他的問題一個又一個湧漲。
周居凜歎了口氣,起身把外套脫下來,罩在她身上,掩住她身上的睡衣。
“抬手,穿上。”
“新的,就穿了一會兒,不臟。”
餘皎順從地伸胳膊,套上袖子,寬寬大大的,很暖和。
他又在醫院給她披了一件衣服,又說了很多話。
命運真是兜兜轉轉,上演重複的戲碼。
但偏偏每次都牽動她的心扉,觸碰到最柔軟的地方。
她調整呼吸,努力鎮靜道:“不是我,是我媽媽。”
“她今天突然暈倒了,同事阿姨給我打電話,我很著急,沒換衣服就跑過來了。”
“我很……擔心她,所以狀態看起來不太好。”
“謝謝你的衣服,我周一開學清洗好送給你。”
說話時,強壓著音線的顫抖,努力平靜地把事情說出來,好像自己能夠應對一樣。
如果周居凜沒看到剛才她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大概也覺得不是大事。
怎麼這麼要強。
他沉默地坐到她旁邊。
餘皎吸了吸鼻子,轉頭,輕聲問他:“你不用去陪朋友嗎?”
“先陪你。”
餘皎愣了一下,然後扯了扯嘴角,擠出一抹笑,“你人真好。”
“不過你還是去陪朋友吧,我一會兒就進去了。”
周居凜道:“那就等你進去再說。”
餘皎的笑擴的更大,“你再這樣,我都要喜歡上你了。周居凜。”
全然的開玩笑語氣,就像是隨口一說。
但是這種情況下的玩笑,反而更像試探。
周居凜偏頭看她,完全沒想到她會這麼說。
她沒看他,所以他不知道那雙眼睛裡藏著什麼情感。
這其實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他完全可以攤開了說。
可他不能。
餘皎滿腦子裡是母親那句得償所願。
可是心底給出的回應卻是否認。
不行的,把人拉進這個泥淖,不行的。
在母親負重的基礎上的得償所願也無法讓她開心起來。
她並不遲鈍,甚至可以說敏銳。
周居凜對待女生的態度在她這個暗戀者的視角下,清晰又直白。
儘管她總是為自己做最壞備案,永遠不承認這點曖昧,但她心底深處明白——
周居凜對她,應該是有好感的。
有多少,她不知道。
今晚隻是讓她更加確信而已。
確信之後是無邊際的悲傷。
無能為力的年紀得到回應是一顆鮮美卻不能嘗試的毒蘋果。
現實得不到童話的救贖,所以她不敢碰。
“開玩笑的,你可是我的榜樣,每次考試我都想著要超過你的。”
“是嗎。”
“……當然。”
“加油。”
人來人往的醫院。
兩個人無言坐了五分鐘,然後一個起身,一個回病房。
每個人都揣著自己的無奈走向相反的距離。
多像的兩個人。
連清醒都這麼有默契。
周居凜回到輸液室,魏京晝滿臉蒼白地看著他走進來。
“不就是繳個費嗎,至於臉色這麼難看,窮成這樣了?”
周居凜坐在他旁邊的沙發上,向後一靠,仰麵閉目。
“讓我安靜一會。”
魏京晝品出點不對勁。
這表情,怎麼讓他覺出幾分落寞。
過了會兒,周居凜突然道:“我打算提早出國。”
魏京晝不明所以,“你不是擔心你爸那私生子們作妖嗎?”
周居凜聲音發沉,“懶得管。”
“你這麼急著往外闖?你爸那情況已經這麼緊迫了?他不是表麵做的挺好的嗎,現在準備斷你經濟徹底放養你了?”
“我以為你出國後他才這麼乾,現在你外婆家在這,都演都不演了?”
周居凜轉眸看他,“我想要一個人。”
魏京晝沉默,幾乎是沒有猶豫地說出人名,“餘皎。”
他輕笑一聲,“你還真沒把持住啊,高看你了。”
“不過已經感情深到,讓你改變原有計劃了?”
周居凜想了想剛才的場景,“不知道。”
“隻是我覺得,這麼做,不會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