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皎沒看出來這細微的波動，專注地看著他在卷麵上流暢演算。
思路隨著他的聲音滑動。
她正聽得認真。
門口裝飾的風鈴聲叮咚作響，緊接著傳來聲音，“服務員？”
餘皎第一反應趕緊直起身。
結果忘記現在的姿勢，“砰”的一聲，後腦一疼。
旁邊的人被她的力道衝的微仰頭，脖頸線條繃緊，喉間逸出一聲悶哼。
餘皎心中一慌，手足無措地想伸手又不敢，連忙道：“對不起對不起。”
“我撞到哪裡了？”
“鼻子嗎？”
她擔心得忘記隱藏情緒，“需要冰敷袋嗎？”
周居凜捏了捏生疼的鼻骨，抬眸看她。
清淩淩的眼睛裡毫不掩飾的心疼和愧疚。
眸光微閃。
他明明被撞了，反倒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像他欺負人了一樣。
他搖頭，淡道：“沒事。”
那邊的顧客還在催，她隻能先離開，給客人打包好飲料，才騰出空轉眸看他。
他低頭寫著什麼，麵上沒什麼表情，不知道還疼不疼。
她忍不住蹙眉，覺得自己太莽撞了，起來之後她都覺得後腦勺很疼，更彆說他的鼻子。
她轉身取了個小杯子，在裡麵裝上冰塊，當成簡易的冰敷袋，耽誤了一會兒。
正要走過去，專屬於男生的那種清冽低沉的聲音響起，“過來，還沒講完。”
餘皎應了聲，快步走過去，把手上的東西遞給他。
“你可以拿這個冰敷一下，稍微能緩解一下。”
周居凜沉默半秒，接過。
捏住杯口時，指尖輕觸到女孩微涼的手指，隻一瞬，她就快速把手抽了回去。
“謝了。”
這次講題，女孩就保持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那股子甜香他再沒聞到。
講完，她道謝，拿走卷子。
周居凜看著桌麵上正在試運行的程序代碼，百無聊賴間突然起了幾分彆的興致，偏頭看了餘皎一會兒。
她服務彆人的時候，嘴角帶笑，淺眸彎彎，看起來沒有很緊張。
可剛才，她在他這裡，肩膀都緊繃著。
問個題而已，他還能凶她？
——
周居凜是在下午五點半左右的時候離開的，走之前接了個電話，麵色看起來沒什麼變化，但五官的冷厲感更加明顯。
電話掛斷，他兀自坐了會兒，便拿著書包往外走。
步子邁的很大。
門口是一輛黑色的商務車。
穿著黑西裝的人看到他出來，畢恭畢敬地打開車門。
餘皎不知道那輛車有多名貴，但偶爾能聽同學們討論過連號車牌代表著什麼。
她默默垂眸，看著卷麵上他的字跡，指尖輕輕摩挲。
有點慶幸，還好這張卷子不是學校留下來的作業。
不必上交，可以自己留下。
他的生活她無法想象也無法融入。
所以她就在自己的世界裡悄悄的滿足就好了。
——
國慶假期結束，開學後按照往常的慣例要進行換桌。
餘皎把換好的座位表在多媒體屏幕上打開。
大家窸窸窣窣地邊聊天邊收拾東西。
餘皎這次的座位，對她而言比較特殊。
因為這是她離他最近的一次。
她在他的前麵。
老楊一般都是學期初大排一次座位，然後每兩周進行前後左右的平移。
餘皎把東西歸置好的時候，身後的人還沒來。
同桌潘瑜終於把英語卷子抄完，騰出空來回頭就去問周居凜的同桌張銘翰，“你同桌今天是不是不來了？”
張銘翰正趴在桌子上補覺，聞言嘟嘟囔囔道：“這誰知道。”
“周哥一周兩周的不來也不稀奇吧。”
“可能又去準備競賽去培訓了，也可能家裡有事，或者純粹不願意來學校，不都有可能嘛。反正人家不來照樣年級第一。”
潘瑜失落地“啊”了一聲，“彆吧，我好不容易離周哥這麼近，他要是兩周不來我真要鬨了。”
張銘翰賤嗖嗖地調侃，“少花癡吧，能不能學學咱們班長，淡定一點ok？”
潘瑜瞅了眼正在準備各科作業的餘皎，深深歎了口氣，湊上去問，“班長，周居凜是不是請假了？”
餘皎眼眸微閃，麵上平靜搖頭，“我也不知道。”
她算不上淡定，隻是可能早就預設了太多失落的結局，真的發生了，她也想好了安慰自己的措辭。
第一天，他沒來。
放學時，邱成蹊過來和她同路去坐公交車。
餘皎問她，“你去看你奶奶？”
邱成蹊點頭，“嗯，她最近總是生病，我不放心，最近應該都在奶奶家住，以後咱倆可以一起回家咯。”
餘皎揚唇，“嗯。”
邱成蹊站在公交站台，想起什麼，拍了拍她的肩，小聲道：“忘了恭喜你了，坐在周居凜前桌的感覺怎麼樣？”
“有沒有後背特彆不自在的感覺？”
餘皎搖頭。
邱成蹊：“啊？你也太淡定了吧。”
餘皎失笑，“不是，他今天沒來。”
“沒來？！”邱成蹊眼睛睜大，然後小心翼翼地問，“那他，不會又要好長一段時間不來吧？”
餘皎坦然地長舒一口氣，挽住邱成蹊的手臂，故作輕鬆道：“很可能啊。”
邱成蹊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好不容易離暗戀的人那麼近，要是人家還不來，這就……太倒黴了吧。
她心疼自家姐妹。
“我覺得不能，保不齊有事耽擱了，肯定得來上學。”她略顯蒼白地安慰餘皎。
餘皎笑了笑。
公交車到站，兩個人刷卡上車，找了個後排座一起坐下。
邱成蹊拿著手機隨意地刷學校論壇。
看到比較抽象的會跟餘皎分享，然後逗她開心，餘皎也都會很配合地跟她一起笑。
邱成蹊正刷著，忽然頂上來一個很熱門的帖子，瀏覽量急速上漲。
她點開一看內容，麵色一僵，下意識把手機熄屏，沒讓餘皎看到。
可是車上的人大多都是附中的學生，又不隻是她一個人會刷論壇。
幾乎是在邱成蹊開口要說些彆的同時，車上倏然傳出一聲驚呼。
“周居凜要退學？!”
一石激起千層浪。
餘皎有一瞬的呆滯，甚至覺得自己可能聽錯了，然後尋求共鳴般去看邱成蹊。
卻看到她臉上難言的表情。
心重重沉下去。
旁邊的人還在討論，“不是真的假的？！”
“假的吧，才高二退什麼學啊。”
“我也不知道，這是剛發出來的帖子，自稱是領導的孩子，看到周居凜家裡的人來學校辦手續了，我看著不像造謠……再說，周居凜今天確實沒來，我聽他們班同學說了。”
“不是吧……那他高考怎麼辦？”
“人家本來就不跟我們一個賽道吧，他們家不早就給他規劃著出國嗎？那可是周家，咱們曆史課本上還有人家祖先照片呢，跟咱本來就不是一個層次的，上不上學對人家無所謂。”
餘皎攥著書包的手越來越緊。
邱成蹊擔心地看她，“皎皎……”
她想要擠出一個微笑，卻始終沒有成功。
或許是這個消息超過了她預設的所有不好的可能，她調動不出任何的表情，能讓她顯得自然一些。
她看向窗外。
本該這樣的。
是她，因為這短短幾次交集，生出貪婪的念頭。
其實，本就該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