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秀的每一句描述,都給魏仁浦帶來相當大的觸動。
他的弟子與他一樣,心中裝著這天下。
而趙德秀的誌向,更讓魏仁浦難以抑製住內心的激動。
身為皇長子,就該有這般誌向。
是時候,該做出行動了。
魏仁浦起身來到趙德秀身前,在趙德秀還未反應過來時,就對著他一拜道:
“臣願為左垣,助殿下成事!”
在古代的天文學說中,左垣是紫薇的護衛星象之一。
麵對著魏仁浦的拜禮,一向謙讓的趙德秀這次沒有退避。
魏仁浦都表露出願為他傾儘一切的態度了,他這時候若再一味退遜,隻會讓魏仁浦失望。
等魏仁浦行完禮後,趙德秀才連忙起身扶住他的身軀。
“魏公,請坐。”
在被趙德秀親扶坐下後,魏仁浦就連忙開口進言道:
“殿下的當務之急,應該是籌謀出宮一事。”
聽到魏仁浦的進言後,趙德秀適當表露出些許驚訝的神色。
趙德秀的驚訝,魏仁浦能理解。
當初他剛來延德宮時,對趙德秀說的是:“原殿下恢崇德度,躬素士之業,朝夕孜孜,不違子道。”
而趙德秀前段時日在他的教導下,將這一方麵做的很好。
身為皇子,要想正式成為儲君,有王道與霸道兩途。
魏仁浦之前教導趙德秀的便是王道。
可眼下情勢已變。
之前魏仁浦以為趙德秀儲位的競爭者是趙德昭與趙德芳,而那兩位皇子年紀、資質與趙德秀相比,都有著很大的差距。
在這情勢下,魏仁浦自然推薦趙德秀走王道,後麵便能以眾望所歸的優勢登上儲位。
而在察覺了趙光義的野心後,魏仁浦就登時轉變了想法。
從姚恕的行為來看,趙光義暗中串聯大臣的事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很可能趙光義的勢力正在暗中迅速擴張著。
在這情勢下,趙德秀就必須優先走霸道一途。
趙光義的事目前尚不能告知趙德秀,故魏仁浦斟酌了一番言語解釋道:
“宮中暗流湧動,殿下以皇子之尊,萬眾矚目,做很多事都會受到掣肘。
當下而言,皇城在某些方麵已束縛住殿下的成長。
既如此,當斷則斷。
殿下不可留戀於皇宮的繁華,若能儘早出宮,招攬豪傑,殿下就如龍入東海,翱翔之日指日可待。”
魏仁浦不知道的是,他的想法正是趙德秀心中所想。
“魏公所言極是,亂世中的富貴尊榮,是要靠實力守護的。
吾若想順利登上儲位,則必須要先有登上儲位的實力。”
趙德秀的話讓魏仁浦臉上露出笑意——真是帝王之才,一點就通。
隻是趙德秀很快就提出了一個擔憂:
“吾身為陛下長子,倉促之下要想出宮立府,並非是一件容易的事。”
趙德秀的擔憂是很有道理的。
皇長子出宮立府,放在哪朝哪代都是一個很大的政治事件,不是那麼容易辦成的。
趙德秀的擔憂,魏仁浦早在心中思量過。
“殿下無需憂心,當下有一個辦法,可讓殿下順利出宮。
若臣沒記錯的話,殿下即將年滿十六歲?”
麵對魏仁浦的詢問,趙德秀點了點頭。
他是晉開運二年生人,按虛歲算的話,是將要十六歲了。
得到了趙德秀的確認後,魏仁浦心中愈發有成算:
“殿下可知,依漢唐慣例,皇子十六歲便可成婚。
依禮製,皇子成婚後就需出宮立府!”
魏仁浦說的是當世很多人都知道的事。
趙德秀心中早就籌謀著出宮一事,他之前又怎麼會沒想到過這一點呢?
可是要想做到這一點,不是那麼容易的。
這件事的困難處就在於,趙德秀手中沒有勢力讓他幫趙匡胤進言這事。
當世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彆說趙德秀還是身份敏感的皇長子。
困於當世的傳統,身為人子的趙德秀,不能像後世那般自己牽著一個女孩就跟趙匡胤說要娶她
他真這麼做了,不說趙匡胤會不會暴怒而起,他“輕佻”的名聲可就永遠洗不去了。
當然要想解決這一點困難,辦法肯定是有的。
察覺到趙德秀的為難後,魏仁浦眼露慈祥之色。
“勿憂勿憂,臣在!”
“明日臣會出宮,會殿下安排此事。”
魏仁浦自進入延德宮後,一直都沒踏出過宮門。
這倒不是魏仁浦被趙匡胤限製了自由,而是魏仁浦知道他掌管樞密院多年,對軍隊有著不小的影響力。
一直待在宮內,可以減輕趙匡胤對他的忌憚。
事到如今,他這身老骨頭是時候出去走一走了!
魏仁浦的話語很輕,可落在趙德秀的心中卻如巨石那般重。
趙德秀知道明日魏仁浦出宮,是打算動用他背後的勢力為他發聲了。
這幾日來的謀劃,趙德秀為的就是看魏仁浦會不會走這一步。
誠然從之前的相處中,趙德秀感覺到魏仁浦是真心將他當弟子看待。
但這遠遠不夠,趙德秀想要的更多。
因趙德秀心中知道,趙光義定然已在暗中發展著他的勢力,趙光義的政治才能更絕非等閒之輩。
對於這一個潛在的強勁敵手,趙德秀一直謹小慎微,生怕露出什麼破綻。
魏仁浦的才智、品德令趙德秀很是欽佩,趙德秀知道他要將魏仁浦當做最重要最信任的謀主,才能迅速成長起來。
而選擇謀主一事事關生死,單單的師徒之情,不足以讓趙德秀放心。
師徒的名分是會讓魏仁浦與趙德秀榮辱與共,可大多時候也僅僅是榮辱與共罷了。
趙德秀要的是一位可生死相依的謀主!
何謂生死相依?
當魏仁浦將他背後的勢力都拿來輔佐自己後,那他與魏仁浦之間便是生死相依了。
爭儲之爭,勝者有可能對敗者的老師既往不咎,卻絕不可能放過敗者勢力中的核心人物!
這一刻,趙德秀的心中有著謀劃成功的喜悅,更有著對魏仁浦的感激之情。
眼中帶著些許淚花,趙德秀起身來到魏仁浦身前重重跪下。
趙德秀的行動很快,等魏仁浦反應過來時,趙德秀已跪在他身前。
這讓魏仁浦感覺大驚,他方才已在趙德秀身前稱臣,怎當得起趙德秀這一跪。
魏仁浦的第一反應就是想起身逃避,然他的想法已被趙德秀預判到,趙德秀伸出手將魏仁浦按在座位上,接著便對著魏仁浦心悅誠服的低頭敬拜。
天地君親師,趙德秀這是在向魏仁浦行那早就該來的拜師禮。
而趙德秀行的拜師禮,是當世中最重的那一種。
趙德秀知道,魏仁浦當的起。
當連連敬拜三次後,趙德秀仰頭看向魏仁浦,口中尊稱道:“老師!”
趙德秀的這一聲“老師”,叫的魏仁浦熱淚盈眶。
魏仁浦伸手拍了拍趙德秀尚顯稚嫩的肩膀:
“君若紫薇,臣為左垣,傾心守護,日月同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