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好魯家那個二傻子,不要讓他出什麼問題。”
林滿扭頭看著洪成,有些不放心地囑咐道。
洪成笑著點頭,“你放心。這幾日那個蠢貨有點回過味兒來了,想去周家求饒,但是我讓管家去嚇了他幾句,便老實了,反正你也說了,維持現狀即可。”
林滿嗯了一聲,嗤笑道:“這種蠢貨,還真以為他那點斤兩就敢進這樣的局。看好他,這緊要關頭可不能出什麼岔子。”
“好。”
胡記布行,東家胡文靜在後堂之中,一臉糾結地來回踱步。
不對勁!
最近這幾天,這事情,他越想越不對勁!
周家的生意的確比起鼎盛時期,少了至少八九成,隻剩下一口氣了。
但偏偏就這一口氣,他死活就是咽不下去。
沈家說支持吧,卻沒有大張旗鼓地救;
洪家說打壓吧,也沒有親力親為地打。
局麵就這麼詭異僵持住,已經持續好幾日了。
前兩日他也去找了魯博昌,不管是繼續加碼弄死周家吃肉喝湯,還是說乾脆點向周家認慫賠錢了事,你總得拿個章程,做個決斷,不能就這麼等著啊!
魯博昌當時也被他說得心動,點頭答應儘快做決定,結果不知道怎麼了,第二天又變卦了。
他言語說儘,對方就隻是搖頭不語,氣得他當場拂袖而去。
不管他魯家背後怎麼回事,是不是洪家的命令,但洪家管魯家不會管他胡家啊!
他的胡記布莊可不能跟著這麼糊塗地等下去啊!
他轉著一對小眼睛,摸著胡須從頭到尾捋了一遍。
事情是魯家挑起來的,魯家是進攻方,周家是防守方,現在這樣的僵持,對周家是有利的,因為他們已經沒什麼可失去的了,而且布莊賬上雖沒幾個錢,周家家底卻還在。
而魯家當初搶走周家的商路、拉攏周家的客戶、挖走周家的掌櫃和夥計,純粹都是快刀斬亂麻的操作,壓根沒在乎過什麼成本。
因為他們覺得隻要把周家一下子打趴下,自然可以慢慢消化這些好處。
但如今,周家沒趴下,還有了沈家的支持,那些人也還在觀望,魯家手上的不是肥肉而是一個沉重的包袱。
此消彼長,胡文靜一跺腳,他娘的,老子不管了,去周家求饒!
周元禮仁厚,我隻要把話說得慘一點,再擠點眼淚,多半是能行的!
大不了跪一跪,古人雲,男兒膝下有黃金,隻要跪了能有錢,那就痛快跪!
想到這兒,他抬腿便朝外走去。
沒想剛帶上禮物走出門,便迎麵撞見了布行商會的孟老頭。
“胡賢侄,這是準備去哪兒啊?”
胡文靜眼珠子一轉,“去拜訪個友人,孟老,我還有事,告辭。”
“胡賢侄是打算去周家求饒吧?”
孟老頭的臉上露出幾分玩味的笑容,看著胡文靜。
“孟老這是哪裡話,在下真的是去訪友。”
說著胡文靜就要離開,卻被孟老一把拽住,“胡賢侄,你糊塗啊!”
“你這樣去找周家道歉,若是最後魯會長贏了呢,那你不是兩頭不討好?”
“就算最後周家贏了,你那時候去道歉也是求情,現在去道歉也是求情,何必貿然行動,將自己置身於為難之地呢?”
若是以前,孟老頭這番話或許還能唬住胡文靜,但如今卻是不行了,他已經反應過來這老東西不是啥好人了。
“也是,孟老說得是,那在下就不去了。”
說著就要轉身往回,打算過會兒再偷偷去,卻不想孟老頭的手並沒有鬆開。
他詫異地看向孟老頭,孟老頭在他耳旁低聲道:“實話告訴你吧,這事兒,是上麵安排下來的,你們現在誰也不許亂動,就這麼耗著。至於哪個上麵,你也不想想,我有那麼大的本事,讓府衙的推官替我做事嗎?”
說完,孟老頭鬆開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著道:“好好等著,否則就不是錢不錢的事兒了。”
胡文靜如遭雷擊,呆立在原地。
這一刹那,所有他先前覺得無法理解的事情,都通了。
但他的心,也在這一刻徹底涼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黃雀之後,還他娘的有巨蟒啊!
“這才四月,怎麼就已經有蟬鳴起來了!”
周堅好奇地看向齊政,被齊政一巴掌輕糊在腦袋上,“專心看書,一天天的,門外野狗叫幾聲你都要跟著陪兩句。”
周堅一臉苦相,“政哥兒,這書讀起來有點太沒勁了,你要不給我再講兩篇文章吧?”
齊政搖頭,“那些是平時的積累,平日裡我跟你講還可以,這種時候了,就要多溫書,萬一用得上呢?”
“不對啊,明日都文會了,這會兒我再看書能學幾個?不如你傳授我一點技巧劃算。”
齊政正想說什麼,門外傳來一陣並未隱藏的腳步聲,周元禮和周陸氏笑著走了進來。
“齊政、堅兒,忙什麼呢?”
周堅登時一臉認真,“政哥兒正教我溫書呢!”
周元禮點了點頭,“你才剛入私塾,明日就是去見見世麵,不要有那麼大的壓力,明年才是你該努力的時候。倒是齊政。”
他看著齊政,伸手給他理了理衣衫,“明日要好生對待,爭取拿個好名次!”
周堅一臉認同,“爹,你說得對,與其讓我好好學習,不如多關心政哥兒,他的本事進了書院,回頭把我弄進去還不是簡簡單單。”
周元禮怒目一瞪,周陸氏直接一巴掌拍了過去,“說什麼胡話呢,學問的事情也能作假?”
齊政笑著看了一眼周堅,這話雖然光棍,但還真的通透。
自己在寒微落魄之時,是周家給了很溫暖的庇護,自己若是今後有所成,自然也不會忘了拉周堅一把。
想必厲家那對堂兄弟,也是一樣的邏輯吧。
東山書院中,厲鴻看著堂弟厲飛,“事情我已經交代好了,給你的文章記得好生熟讀背好了,屆時切莫怯場,揚名立萬,就在明日。”
厲飛一臉感動,決定不計較堂兄扇自己兩巴掌和對不上對子的事情了,“多謝堂兄,我一定好生努力,不負堂兄期望。”
“好,先回去吧,好生準備。”
看著厲飛的背影,一個和厲鴻年紀相當的年輕人走了過來,笑著道:“安排好了?”
厲鴻看著這個號稱東山書院三傑之首的年輕人,同樣微笑,“你不也一樣嗎?”
年輕男人淡淡一哼,“走個過場罷了,都是定好的事情。”
厲鴻卻心頭微動,笑著道:“恐怕不一定那麼順利啊。”
年輕人看了厲鴻一眼,心頭略顯鄙夷,果然是新貴之家,根本不懂縉紳豪商在江南之地有多大的勢力。
不隻蘇州,整個江南其餘地方,都是一樣,不過是為這些士紳子弟揚名的一個戲台而已。
要說有爭執,無非就是事先名單的擬定和文會上幾個頂尖名次的浮動罷了。
厲鴻看出了對方藏得很好的鄙夷,卻並未生氣,而是緩緩道:“前幾日我和幾位同窗外出,就遇見過一個極富才華之人,我反正是自愧不如,若是此人也參加”
一旁的男人微微眯了眯眼,“姓甚名誰?”
“城中長寧布莊周家之子,周堅。”
“就是那個卷進沈家和洪家爭鬥的周家?”
“嗯。”
“哼哼~”
十泉街的鋪子裡,衛王坐在椅子上,緩緩坐著最後的吩咐。
“儀仗、官印、聖旨,這些都沒問題吧?”
“都準備好了。”
“明日喬三你記得,事情辦完,就給程大儒和陸侍郎送請柬,沈先生的請柬你跑一趟沈家,由他們交給沈先生。他們推薦的三位大才,我一定要好生會談一番。”
“是!”
“都下去好生收拾一番,養精蓄銳,明日這一仗,是咱們在江南的亮相之戰,立足之戰,必須要打好!”
“是!”
等所有人都退下,衛王坐在安靜的房中,從手邊的盒子裡拿起一塊糕點。
送到嘴邊的時候,不由想起那晚上齊政的問題,便不由想起了曾經的淒慘記憶。
他曾暗自發誓,今生今世再也不讓母妃和自己淪落到那等地步。
如今,機會就在眼前,他必須要抓住!
他緩緩將糕點一口一口吃掉,來到天井,抬頭望著天空。
明日那一步,邁出去,就不再有回頭路了。
月光自天井灑下,落在他的臉上。
他仰頭望月,也在望著這“井口”之外,無垠的天空。
他期待著明日,期待著未來。
同一片夜色下,書院的院牆裡,豪宅的書房中,客棧的房間內,郊村的孤燈旁
許多人,也同樣在期待著明日,期待著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