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王沒有遲疑多久,他看著齊政,認真地點了點頭,“你是對的。”
齊政看著他那嚴肅的樣子,擺手笑道:“我就那麼一說,你也彆搞得這麼嚴肅,你就是爭個家產,又不是皇子奪嫡那般你死我活。”
衛王眼角跳了跳,開口道:“如果你對未來真的還沒有想法的話,我很誠摯地邀請你,我們一起做點事情如何?”
齊政微微有些詫異,“我?”
“當然,我當日抵達蘇州的時候,就見識過你的商業本事,昨日又見識了你的文采,方才那一番話,對人心看得也很通透,如果有你助我一臂之力,我相信會比我那兩個朋友推薦的人更好。”
說完衛王又補了一句,“我是認真的。”
齊政擺手,“這你太抬舉我了,你那兩個故交和朋友應該也不是隨口糊弄你的,他們用心給你推薦人才,還誇成那樣,又怎麼會是庸人。”
衛王目光灼灼地看著齊政,“他們或許是有本事的,但你一定是有本事的。”
齊政感應著這道如表白時期盼的目光,也隻能使用渣男渣女的套路,“讓我想想吧,畢竟這是人生大事,不能隨口定下。”
“好。”
衛王點頭,而後直接起身,來到後堂通往前廳的門口,伸手將喬三和田七招了過來,“留幾個弟兄值夜,其餘人都過來。”
很快,桌旁便站了七八個衛王帶來的心腹。
他看著眾人,“方才小兄弟提醒我,說這大晚上的,就我跟他在這兒喝著酒,卻讓弟兄們餓著站著不合適,我一想,也是這個道理,咱們同舟共濟,一起創業,哪有我一個人享受的道理,來,大家都坐下,吃點喝點!”
衛王這話,倒是極顯水平。
既顯出了自己心懷大家,同甘共苦的胸懷,又幫齊政在眾人麵前賣了好,也能消除幾分齊政未來加入的心理障礙。
但一聽這話,眾人的腦袋都連忙甩起來。
喬三和田七的手擺得跟龍舟的船槳似的,“公子,這,尊卑有彆,可使不得!”
衛王一臉認真,“既然我們是上下一心,又豈有隻能共苦不能同甘的道理!聽我的,都坐下!”
看著還在猶豫的眾人,衛王直接將臉一板,瞪著喬三,喬三哆嗦著坐下,其餘人見喬三動了,也膽戰心驚地跟著坐下,搭上半邊屁股。
這一幕幕給齊政都看愣了,這老哥家業到底有多大,規矩森嚴到了什麼程度,手下對尊卑分得這麼清楚。
眾人坐下,弓腰縮脖,跟一支支鵪鶉一樣。
衛王無語道:“愣著乾什麼,吃啊!”
眾人立刻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放進嘴裡,然後立刻放下筷子。
這整齊的一幕,看得齊政差點笑出聲來。
他正想說點什麼,忽然門外傳來一陣喧鬨。
喬三登時起身,“公子,我出去看看!”
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喬三跑了,隻剩下田七和其餘幾個隨從暗罵被他搶了先,低頭坐在原地,將眼裡的豔羨深藏。
很快,喬三又走了回來,“公子,門口來了十幾個無賴,說要我們交平安錢。”
衛王麵色絲毫沒有波動,就算他如今隱姓埋名,但地痞流氓這種貨色也絕不可能入得了他的法眼,“你看著處置便是。”
喬三點頭,轉身離開。
包括他在內的其餘隨從,也都沒一個人把這幫無賴潑皮當回事。
瞧見眾人的神色,齊政捏著酒杯,若有所思。
鋪子不大,喬三和無賴們的對話,依稀地傳了進來。
聽得出來,衛王對喬三的信任不是沒有道理,他沒有仗著武力直接驅趕,而是稱得上紆尊降貴地在談判,談判的方略也還算不錯。
“兄弟,你們的想法我們都明白,但是咱們還沒開張呢!做生意講究個風水,這錢我們給,過兩日咱們真個開張了,你帶人過來,我們必有厚禮送上。”
“兄弟,說實話,從你們的打扮我也看得出來,你們缺錢,大家沒必要打打殺殺,和和氣氣把錢掙了多好?我們這鋪子擺在這兒又跑不了,你等我們開了張,過來拿錢便是。”
“我們做生意,講究和氣生財。當然,若是你實在不想和氣,我們也不是不會拳腳。”
但對麵似乎聽不懂這言語之中的威逼和利誘,油鹽不進地就一個答複,“二十兩銀子,讓你好好做生意,不然你們這店彆想安生。”
田七聽得火起,看向衛王,手朝脖子上橫著一比劃,“公子,要不?”
衛王深吸一口氣,“小不忍則亂大謀。”
衛王也有些無奈,以他的地位,能夠容忍這些人跳這麼久,實在是顧念大局,怕起了衝突引出更大的麻煩從而暴露身份。
以及給齊政的麵子,不想壞了這場今夜他受益良多的酒局。
田七氣得一跺腳,憤憤道:“他娘的,被這些爬蟲騎到頭上了!”
“要不,我去看看?”
眾人正惱火間,齊政輕聲開口道。
衛王扭頭看著他,臉上又多了幾分惱怒,但卻不是針對齊政而是針對外麵那些在這個時候給他添堵的蠢貨,“用不著你,你放心,這點小事,隨便就處理了。”
齊政笑了笑,“既然碰到了,看看能不能妥善解決吧,你這都還沒開業,就碰上這些事,終歸是個麻煩,就當謝謝你這頓飯了。”
說著,他便直接起身,走了出去。
衛王示意田七趕緊跟上去保護一下,而後稍作思索,也起身站到了後堂門口。
當齊政走出後堂,也看清了前廳的局勢。
十幾個手持棍棒的男人站在鋪子中,正跟喬三為首的幾個護衛對峙。
說實話,單說誰勝誰負,哪怕以齊政這種不通武學的都知道不用看。
喬三這邊個個身強力壯,身形健碩,雖然隻有幾個人,但站位也頗有講究,隱隱有結陣對敵的感覺。
而對麵的無賴打手們,有壯有瘦,有中年有青年,甚至還有傷員,站得七零八落的。
真要打起來,恐怕喬三等人用不了幾個回合就能將這夥人擊退。
但流氓登門這種事情,從來不是簡單的武力值的問題。
如果衛王隻是商人,那就得逐利,那要麼徹底解決這夥人讓他們不敢覬覦,要麼就花小錢掙大錢,甩掉這些狗皮膏藥。
而若是衛王實際的情況,跟這幫人起衝突就更劃不來。
就好比是一場精心準備的針對敵方精銳和主將的伏擊,結果卻因為打跑了一隻路過的野狗從而暴露身形,壞了大計。
喬三是懂這個道理的,所以他很為難。
衛王也是懂這個道理的,所以他隱忍不發。
可危難和隱忍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就是想不到合適的辦法。
當喬三扭頭看著齊政主動走出來,心頭的情緒是複雜的,一方麵自然是希望齊政能夠成功,另一方麵,又覺得,難道自己不如一個少年有本事?這些年在王府都吃的白飯不成?
齊政自然不知道喬三心頭的那些念頭,他看著對麵為首那個胡子拉碴的壯漢,對麵的壯漢也在看著他,瞧著齊政那一拳就能撂翻的體格,心頭生出幾分不屑。
但沒想到,第一句話,就讓他破了防。
“你們是宏利行派來的吧?”
壯漢麵色一慌,立刻矢口否認,“什麼紅利行白利行的,我們是打手,打手你知道嗎?交錢買平安!”
但他們的臉色連喬三都不能瞞過,又怎麼瞞得過齊政呢。
齊政卻沒有就著這個問題追擊,而是平靜道:“你們不是缺錢,是非常缺錢。你們身上的衣服都破爛了,卻都沒縫補更換;那個小夥子手臂上受了那麼重的傷,卻都沒有敷藥;還有人聞著裡麵的酒肉香氣正在吞口水。”
壯漢聞言,怒其不爭地看向身後,幾個餓得實在忍不住的漢子羞惱地低下了頭。
“彆說那麼多廢話,交錢,我們一彆兩寬!”
“哎!”聽著壯漢色厲內荏的叫囂,齊政卻長長一歎,扯了把椅子悠悠閒閒地坐下,“宏利行雇你們來探探我們的底,你們正好也缺錢,說起來,似乎的確沒有什麼問題。”
“但你們有沒有想過,偌大的蘇州城就沒有彆的打手了嗎?為什麼人家要找你們這麼一幫衣衫襤褸,飯都吃不起的人?”
齊政掰著手指,“你們接下來的結局我可以幫你們預測一下。如果我們是任你們敲詐的慫包,你們從我們這兒敲詐的錢,或許轉頭就會被宏利行搶去,然後宏利行派他們信得過的人來繼續吃我們這塊肥肉。如果我們不是慫包,那無功而返的你們得不到錢不說,還要白白挨一頓打,甚至死幾個人,去宏利行更要不到說好的報酬。”
他歎了口氣,“其實我看得出來,你們不是什麼壞人,也沒乾過什麼壞事,我看有幾個人站在這兒,腿肚子都在打顫。是彆人欺負得你們活不下去,但你們被人欺負得活不下去,就想找個軟柿子來欺負,這世道就非得是這般你欺負我,我欺負你嗎?”
“哼!你說得輕巧!”壯漢冷哼一聲,“世道就是這麼黑,要不然我們會放著好日子不過乾這事兒?”
他扭頭看著身後的同伴,“彆信他的,咱們已經到這個份兒上了,沒彆的路子了。”
齊政緩緩站起,抖了抖衣衫,平靜而認真地道:“如果我說,我可以幫你們呢?”
壯漢愣了。
一旁的喬三和田七也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