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周元禮的話,齊政人都是麻的。
合著自己還得去找裝逼犯的門路,去他麵前求個情麼?
周元禮看著齊政陰晴不定的神色,開口道:“沈家是蘇州著名的大族,沈會長是江南有名的豪商,兩個親弟弟一個叫沈千鐘,一個叫沈百裡,一個學文,一個從政,都是頗有成就的。”
齊政皺眉,“你跟我說說這個沈千鐘呢?”
周元禮看了看齊政,猶豫了一下,感覺到了他的堅持,便開口道:“要說這個沈千鐘也是個奇才,自幼便有神童之名,不到二十歲,就已經名動江南,當時咱們城裡那位老相公還沒致仕,就曾經親口點評他乃天下奇才,由此便名傳四海。”
“但是,好像是七八年前吧,這個沈千鐘忽然便沒了蹤跡,沈家也沒大張旗鼓地尋人,原本讚美他的那些大人物們似乎也一下子忘了這個人,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他看著齊政,“你若想從他的身上想到辦法,恐怕是不行的。”
你們當然找不到他了,他就窩在鐘玉閣頂樓,等閒哪兒有人上得去啊!
說起來能在一個小小的閣樓裡一待就是七八年,是死宅,但也真的是狠人啊!
也難怪性格有點神神叨叨的,換了我可能也是一樣,可以理解的嘛!
不知不覺間,齊政已經開始給沈千鐘開脫,為自己的食言而肥找一個合理的借口。
“齊政?”
周元禮的喊聲,讓齊政從思緒中回歸,他笑著起身,“老爺,夫人,你們再撐個一兩天,我想我有辦法能解決這個事情了。”
“啊?”周元禮愣了,“什麼辦法?”
齊政笑了笑,“到時候再說吧。”
看著齊政離開的背影,周元禮和周陸氏麵麵相覷。
“你覺得,可能嗎?”
周元禮看著周陸氏,忍不住問道。
周陸氏很想毫不猶豫地點頭支持齊政,但轉念又想到洪成的地位和實力,以及沈家的門檻,隻好委婉道:“或許會有奇跡呢?”
周元禮歎了口氣,“那可是沈家啊,就算請陸大人幫忙引薦,人家也不一定願意冒著得罪洪家的風險出手吧?”
周陸氏用自己的理性一想也是,於是房間中,兩人沉默無言,隻覺得前路比屋外的天色還要晦暗。
翌日,齊政陪著周堅到了程府私塾。
剛走到門口,就聽見厲飛在那兒吹噓,“嘿,我跟你們說,那位天才仁兄,不僅才華橫溢,關鍵還一表人才,一表人才不說,脾氣還特彆好。”
身旁圍著幾位程氏子弟眼睛裡星星都亮了。
周堅扭頭看了一眼齊政,齊政瞬間抬頭挺胸,朝著周堅揚了揚下巴,仿佛在說:怎麼?他說得不對嗎?
周堅無語地翻了個白眼,一瘸一拐地走到厲飛旁邊,“厲飛,你見過那位天才了?”
厲飛看了他一眼,心頭莫名有點發虛,但旋即一想,這事兒他們也肯定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好畏懼的。
於是,他當即得意一哼,“我之前就說了,先生要帶我去見,難不成還能跟你們吹噓?”
他接著環視一圈,繪聲繪色地道:“當時啊,我跟著先生過去,對方那氣質,簡直就讓我佩服,那叫一個怎麼說呢,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我當時就在想啊,我們的修養真的還差得遠啊!”
聽見這話,原本無聊得斜靠在柱子上的齊政,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站直了身子。
“不僅如此,那位天才仁兄見到我之後,竟然還朝我微微笑了笑,然後主動跟我見禮,說了一句,【驥子龍文,他日必馳千裡】!哎呀,當時就給我激動得暈乎乎的,直到走了的時候都沒完全恢複。”
厲飛腦子不笨,知道自己多說多錯,便說隻搭了一句話,但就憑著這一句話,給自己臉上貼了好大一塊金。
在程氏子弟們齊齊的豔羨聲中,周堅故意裝傻道:“他都罵你是妓子了,你咋還這麼開心?”
厲飛當場破防,“驥子!千裡馬!按圖索驥,你沒聽過嗎?不學無術的狗東西,我打死你啊!”
齊政隻好護送著行走還不便的周堅跑路,而冷麵寒霜程夫子的及時到來,也終止了少年人的嬉鬨。
齊政將周堅送進去之後,悄悄跟程夫子請了個假。
程夫子對於齊政這種三天兩頭不上學的事情表示很不滿意。
但當齊政提出再送他一首詩,並且改日與他討論一些學術問題之後,程夫子表示,這樣的請假,多多益善。
出了程府,叫上周家的護衛,二人便直奔鐘玉閣。
大門口的案幾旁,小老頭看著齊政的身影,眼裡閃過一絲詫異,旋即喜色湧現,然後連忙繃著嘴角,跟齊政點了點頭。
齊政瞥了一眼,這一次的書名叫【宮娥春心】。
嗯,文雅了不少。
他瞧見,一樓的窗戶旁,幾個中年文士正圍在一起,麵前鋪開一張白紙,討論著什麼天乾地支筆畫的事情。
看來,陸老頭已經急不可耐地來顯擺過了。
也難怪昨天自己裝了個逼就能上三樓,原來根本的症結在這兒。
不過這些暫時都是次要的,他選了幾本書,便匆匆登上了樓。
才剛剛在三樓坐下,便聽到了樓梯口傳來的腳步聲。
沈千鐘主動下樓,出現在他的麵前,笑容之中有幾分慶幸,對一個自負大才在身又自囚閣樓之上的人來說,一個夠分量夠檔次能夠跟自己縱論古今的人有多難得,那是不言而喻的。
“我以為你不會再來了。”
沈千鐘在他的對麵坐下,微笑開口。
他雖然已經年近三十,但將自己最寶貴的十餘年時間自囚在了閣樓之上後,情緒依舊如年輕時一般熾烈而直接。
齊政開口道:“實不相瞞,我本來是不想再來了,但遇到點事情,想求你幫個忙,所以就又來了。”
“哦?”
沈千鐘挑眉。
他的詫異,既因為事情本身,也因為齊政的直接。
但這份直接,恰恰更對了他的胃口。
齊政便將周家發生的事情說了,然後道:“我想請沈家幫襯一下周家,但是有一點,我也得提前跟你說明,此事背後,或許有更深的陰謀,沈家如何決斷,行事方寸的拿捏,都需要慎重。”
沈千鐘聞言沉默了,以他的見識和水平,自然不會在乎齊政言語中提到的書童身份,他真正糾結的是這個事情本身。
他曾經指點江山,揮斥方遒,卻換來閣樓自囚的結局,這些年裡,對一些事情也有過自己的反思。
在鐘玉閣龐大藏書的支持下,在他那顆神奇大腦的轉化下,已經對某些事情有了極其深入而係統的思考。
也正因如此,他才會對齊政昨日那一番言論那般刮目相看。
也恰恰因為這樣,他更明白齊政的提醒不是隨口一說那麼簡單。
江南的水,實在是太深了。
在他思考的同時,齊政也在緊張地看著他,不知道這位天下奇才,會如何答複自己。
如果他選擇了拒絕,自己恐怕就隻能去賭一賭通過陸老頭登門拜訪沈萬鈞了。
那個難度,可想而知。
“我有個疑惑。”沈千鐘忽然輕聲開口。
“請講。”
“像你這樣的人,對曆史看得那般透徹,為何會如此執著於區區一個布行商家的事情?但凡今後你有所成,讓他們東山再起不過一句話的事情。”
齊政聞言搖了搖頭,“周家救我於危難,亦不曾負我。這是救命之恩,自當竭誠以報。周家的布莊,使他們祖輩的基業,打個不恰當的比喻,就好比原配的夫人,遇見危難,你勸說好友放棄她,回頭自己給他找個更好的。你也有信心能夠做到。”
“今後你發達了,真的踐行承諾,給他找到一個貌美如花、溫柔體貼、知書達禮,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女子,但那個脾氣不好,嗓門還大,甚至睡覺還打鼾,卻一心一意陪著你走過最艱難的路的原配,卻被永遠留在了那個,被你放棄的冬天。”
他看著沈千鐘,“除非所有的辦法都試過了,否則我不想放棄。”
“我答應你。”
聽完齊政的話,很直接地,沈千鐘拋出了自己的決定。
“但是,你需要還我一個人情。”
齊政當即點頭,“隻要我能辦到。”
沈千鐘看著他,“今晚留下來陪我。”
齊政當即夾緊了屁股,捂住褲襠,一臉警惕地看著他。
沈千鐘一愣,旋即笑罵道:“腦子裡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文人雅士,秉燭夜談,縱論古今。”
齊政長出一口氣,“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