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內燭火搖曳,案頭堆積如山的奏章被夜風掀起邊角。
老朱枯坐在龍椅上,指節死死摳著扶手,渾濁的雙眼布滿血絲,整個人像被抽去了精氣神般空洞。
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太子朱標推開宮門衝了進來。
“父皇,可是出了什麼事兒?”他望著父親扭曲的麵容,喉結不安地滾動著。
畢竟此刻的老朱狀態很不對勁。
雙眼布滿血絲,眼神空洞,怎麼看都不正常。
“爹,您這是怎麼了?”
太子標有些慌了,急忙追問道。
朱元璋緩緩抬頭,乾裂的嘴唇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弧度。
“標兒,宗藩一事,確實是咱想岔了啊!”
聽到這話,太子標心中頓時掀起了驚濤駭浪。
在老朱籌謀分封宗室之時,太子標心中實存異議。
畢竟,如朝臣們所言,分封製度動搖國基,危機四伏。
曆覽前朝,“封藩製”的實施往往導致藩王叛亂,教訓曆曆在目!
諸如西漢“七國之亂”,西晉“八王之亂”……均為明證!
然而,太子標身份特殊,身為儲君,未來必將登基為大明之主。
他的眾位兄弟,卻隻能身為宗室,最好的歸宿不過是被分封為藩王,或是終身困於京城之中。
太子標生性仁善,對於諸位兄弟和睦相處,他實不願見到他們陷入不利之境。
然而,老朱將他們分封各地,正是寄望這些兄弟掌握軍權,太子標深知他們的性格,至少能確保他們目前並無篡位野心。
不過,那些兄弟的後代呢?
誰能保證,他們的子孫始終能夠安分守己?
正因這種顧慮,太子標洞察到老朱的“分封諸王,藩屏王室”之策,實則為國朝埋下了巨大隱患。
但問題在於,身為太子的他,並不便於直言反對。
他是眾兄弟中的長子,是那些即將受封的藩王的兄長!
若太子標此時提出異議,老朱會作何感想?那些兄弟又會怎麼看待?
他這個太子繼承了江山,獨享了最大的利益,難道連一點湯水都不該分給弟弟們嗎?
這顯然有失公平!
所以在此事上麵,太子標一直沒有吭聲。
倒是沒有想到,老朱竟然在這個時候迷途知返了。
“爹,究竟發生了何事?您為什麼會……”太子標聲音發顫,看見父親臉上罕見的頹唐。
老朱苦澀一笑,隨後將事情原委一一道出。
“這兔崽子說的其他兩大罪,咱都懶得辯駁,可唯獨這宗藩之罪,真真是說到咱的心坎兒裡麵去了!”
“如果不是小胖墩提醒,咱真會給大明埋下滔天禍患啊!”
太子標後背瞬間沁出冷汗,摸著下巴陷入了沉思。
即便他也沒有想到,這宗藩製度竟會有這般隱患。
如果大明皇室是一棵樹,那其餘封國就是枝丫,而這些枝丫也還在不停地開枝散葉,不停地產生出新的枝丫,這些枝丫也都將會一直存在,趴在大明王朝身上,吸著老百姓的血,吃著老百姓的肉,而且還在源源不斷地開枝散葉,密密麻麻,無窮無儘!
那按照既定的宗室俸祿標準,等到七八代的時候,朝廷一年得撥出多少錢糧,用來供養這些宗室藩王?
“不出三代,大明宗室就會徹底垮掉,淪為混吃等死的廢物!”
“不出百年,大明宗室就會暴漲到百萬人口,足以拖垮整個大明王朝的財政!”
朱高熾的這兩句話響徹耳畔,引得太子標整個人都激靈了一下。
“父皇,宗藩之策必須改!”
這不改能行嗎?
不改大明財政遲早會有被宗室藩王拖垮的那一天!
更彆提小胖墩說得很清楚了,正因為朝廷無節製的供養,那些親王主脈為了從朝廷手中索要更多錢糧,還會喪心病狂地鼓勵麾下宗室瘋狂生孩子,那這宗室成員數量必定會暴漲!
就算按一個生二十來算,代後大明宗室都得有幾十萬人,七八代後更是足足有上百萬之巨!
這麼大一筆錢糧,拿來發展民生不好嗎?
可全都給了這些混吃等死的大明宗室!
哪怕是按照最低級的奉國中尉兩百石計算,朝廷一年就得撥給這些宗室成員幾百萬石糧草啊!
更彆提親王的歲祿可是奉國中尉的幾百倍!
那得是多少錢糧?
大明財政一年稅收才多少糧食?
民生不發展了?
將士不發口糧了?
官員不發俸祿了?
朝廷用錢用糧的地方多了去了。
結果大頭還要拿出來去供養這些不事生產、個個肥頭大耳的宗室成員,傻子都能夠想象得到那副可笑而又諷刺的悲哀場景!
真要是到了這種地步,大明王朝距離轟然崩塌也不遠了!
“改!”老朱深吸了一口氣,聲音裡帶著破釜沉舟的狠勁,“這宗藩製度必須改!”
頓了頓,他又歎道:“但是眼下怎麼改,卻是一個難題!”
聽到這話,太子標也是眉頭一皺。
大明初立之下,很多製度都是借鑒前朝,所以並不完善。
就比如這宗藩製度,本身隱患不少,都是老朱一手製定,現在驟然間提出改製,老朱也有些抓馬。
改是必須改的,但是怎麼改呢?
比如這些親王、郡王、鎮國將軍的俸祿改到多少比較合適呢?
老朱對此可謂是一竅不通,畢竟他是個草根皇帝,哪裡懂這些錢糧數算知識。
至於太子標,他確實會一些,不過也隻是略懂,否則當初老朱製定這宗藩待遇時,太子標肯定看得出來問題所在,哪裡會等到現在!
所以父子二人大眼瞪小眼,一時間都有些尷尬。
“咳咳,熾兒那邊應該有法子吧?”太子標輕笑道。
老朱聞言神情頓時變得古怪了起來,目光複雜地看向太子標。
“這小胖墩倒是真有法子,但是他不肯說,而是提了一個要求。”
太子標聽後神情一振,笑道:“有法子就行,答應這孩子便是,畢竟他才挨了一頓毒打……”
聽到這話,老朱神情愈發變得古怪了。
“標兒,你確定真答應他?”
太子標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父皇你這就有些分不清輕重緩急了!”
“宗藩製度的隱患,足以動搖我大明江山社稷,跟這隱患比起來,熾兒的區區小要求,又能算得了什麼?”
朱元璋乾笑兩聲,突然猛地一拍扶手。
“好吧好吧,這話可是你說的。”
“標兒啊標兒,咱得為大明感謝你的犧牲啊!”
太子標:“???”
嗯?
啥意思?
不等太子標追問,就見老朱大手一揮,下一刻禁軍甲士湧入,直接將喪標給五花大綁了起來,然後倒掉在了梁柱上麵。
“朱重八,你個臭要飯的,你瘋了嗎?”
太子標驚怒交加之下,忍不住破口大罵道。
老朱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選擇直接無視。
下一刻,朱高熾手持藤條哼著小曲兒晃晃悠悠地走了進來,手裡藤條甩得劈啪響,滿臉獰笑地看向太子標。
“ak大帝喪標,風水輪流轉啊!”
“小爺非抽死你不可!”
太子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