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
床鋪之上,兩小隻趴在那兒,時不時發出哼唧聲,稚嫩的臉上寫滿了委屈與疼痛。
馬皇後坐在床邊,神色關切,手中拿著藥膏,動作輕柔地給他們上藥,嘴裡還念念有詞:“你們兩個小家夥,真是太大膽了。”
她輕輕吹著傷口,想讓疼痛減輕些,接著又道,“那龍攆是你們能坐的嗎?連標兒都沒有坐過!”
說實話,馬皇後起初聽到,兩個寶貝孫子被老朱狠抽了一頓,她當時就火了,準備去找朱重八算賬。
結果後麵才得知,這兩個兔崽子竟然坐上了龍攆,馬皇後心中的火氣也就消散了。
馬皇後可不是不明事理的婦人,疼愛孫子是出自真心,理解丈夫同樣也是。夫妻二人相互扶持這麼多年,她怎會看不出來老朱的用意?
兩個孩子這麼做,分明是僭越禮法,極易被人抓住把柄,更會引得那些文臣儒生不滿。
所以這頓打,他們必須得挨,不然怎麼堵住悠悠眾口?
朱高熾滿臉不爽,仰著小腦袋,脖子一梗,大聲叫囂道:“皇祖母,這龍攆有什麼不能坐的?昔年那漢景帝派出使臣駕著天子鑾輿於長安城門迎接梁王劉武,劉武還不是直接就坐了嗎?並且出入都與皇帝同車共輦,兄弟倆到上林遊獵都是同乘一輛馬車……”他一邊說,一邊還揮舞著小拳頭,氣鼓鼓地繼續道,“咱們可是皇爺爺的寶貝孫子,坐一下龍攆怎麼了?再說這玩意兒還不好坐,硌得人屁股生疼!”
馬皇後聽到這話,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眉眼彎彎,抬手沒好氣地一巴掌拍在他腦袋瓜上,嗔怪道:“你這皮猴子,就你聰明。”隨後神色一正,又問道,“那你可知劉武最後沒能做那皇太弟,因此積鬱而死?”
朱高熾聞言,一下子閉上了嘴,不再吭聲,隻是小聲地哼哼唧唧,腦袋耷拉著,像隻鬥敗的小公雞。
這時,一旁的朱雄英突然開口,一句話震驚了朱高熾:“哼哼哼,等我做了皇帝,我也要與高熾同乘龍攆,還要封高熾做……”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朱高熾的小胖手給捂住了嘴巴。
“臥槽大哥你乾嘛啊?”朱高熾滿臉驚恐地看著朱雄英,眼睛瞪得溜圓,“我這麼掏心掏肺地對你,你可不能恩將仇報,反過來害我啊!”
馬皇後也從驚愕之中回過神來,柳眉倒豎,直接一巴掌拍在了朱雄英的屁股上麵,痛得他驚呼連連。“你這孩子,瞎說什麼胡話?”
朱雄英吃痛之下連連求饒,小臉上都寫滿了委屈,眼眶裡蓄滿了淚水,抽抽搭搭地說:“我隻是覺得高熾身懷大才,對我又這麼好……”
馬皇後臉色一沉,厲聲斥責道:“那你就可以隨意許諾,甚至要將江山社稷讓給他?!你可知這是在害他?到時候高熾如何自處?他的下場比劉武還慘!”
聽到這話,朱雄英頓時怔住了,眼神中滿是迷茫與不知所措。
朱高熾冷笑著,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你真以為景帝和劉武兄友弟恭?一起同乘龍攆,一起騎馬遊獵?不過都是景帝裝出來的罷了。”他坐直身子,雙手抱在胸前,一副小大人的模樣繼續說道,“景帝為什麼要裝?因為竇太後十分寵愛劉武這個幼子,巴不得把天下最好的東西全都給他,那除了皇位之外還能有什麼呢?所以竇太後一直在促成此事,想讓劉武做皇太弟,不斷給景帝施加壓力!”
“景帝能怎麼辦?不聽竇太後之命他就是不孝,可他又不是沒兒子,豈會甘願把江山拱手送人?”
朱雄英聽到這兒,臉上寫滿了茫然,下意識地追問道:“既然如此,那為什麼他還要對劉武這麼好,甚至同乘龍攆?”
馬皇後也來了興趣,身子微微前傾,饒有興致地看向朱高熾。
“因為……捧殺!”朱高熾輕飄飄地吐出兩個字,聲音雖小,卻充滿了血腥意味。
“景帝不能違背竇太後命令,那他就索性聽之任之,將劉武給高高地捧起來,不斷拔高他的身份地位,就是不給皇太弟的身份,這樣一來劉武心急如焚,其餘朝臣也會紛紛上奏彈劾,指責劉武!”
他說得口沫橫飛,越說越激動,“然後劉武就做出了混賬舉動,派人刺殺反對冊立他為皇太弟的袁盎及議臣等十餘人,直接就給了景帝完美的理由與借口,還立什麼皇太弟,沒廢了他就不錯了!”
朱雄英聽得目瞪口呆,嘴巴張得大大的,他本以為這是一樁兄友弟恭的佳話,卻沒想到真相竟是這般殘酷且現實。
馬皇後眼中閃過一抹異彩,看向朱高熾的眼神中滿是驚歎與讚賞,越發覺得這小胖墩很不簡單。明明隻有五六歲年紀,卻能一眼看穿這些曆史假象背後的殘酷權謀,這孩子真是讓人驚歎。
妖孽啊!
“所以啊英哥兒,這種話以後你千萬不要再說了,否則我會認為你在捧殺我,準備弄死我……”朱高熾沒好氣地告誡道。
朱雄英聽後頓時急了,小臉漲得通紅,慌忙解釋道:“高熾,我沒有這意思,真的沒有……”
“好了好了。”馬皇後見狀,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輕聲安撫道,“你心中有數就好,有些話不能隨便說出口。”隨後,她目光銳利地看向朱高熾,眼神中帶著一絲探究,“倒是熾兒,你這些見識從何而來?”
馬皇後目光銳利地看向朱高熾,眼神中帶著一絲探究。
朱高熾挪了挪屁股,神色有些不自然,嘟囔道:“郭老二告訴我的。”
彆問,問就是郭老二!
至於你們信不信,那等郭老二回來了再說。
馬皇後聞言哪裡會信,郭英什麼人他又不是不知道,還準備繼續追問,可朱高熾卻搶先一步轉移了話題。
“皇祖母,咱們聊聊給坑兒賊選妃的事情吧?”
“坑兒賊?”馬皇後一愣,鳳目中滿是疑惑,“選妃?”
“就是太子喪標啊,他太坑兒子了……”
朱高熾將呂氏母子一事娓娓道來,馬皇後起初聽得哭笑不得,嘴角微微上揚,可越聽到後麵臉色越發難看,柳眉緊蹙,眼中滿是怒色。
這呂氏,安敢如此?!
近幾年她因為病重,所以忽略了東宮的事情,結果這呂氏竟然趁機興風作浪,真是可恨至極!
“所以啊皇祖母,咱們必須給坑兒賊選妃,側妃這位置給藍玉之女就很是不錯……”
藍玉之女?
馬皇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這倒是個不錯的選擇,至少可以確保她是向著大孫的。
想到這裡,馬皇後突然開口,聲音威嚴,喝道:“來人,傳本宮懿旨,將朱允炆逐出大本堂!”
此話一出,饒是朱高熾都有些震驚。
這位千古先後還真是個狠角色,雷厲風行,絲毫不拖泥帶水啊!
“至於給標兒選妃一事,祖母心中有數,你們放心好了。”
馬皇後笑著開口,對朱高熾越看越喜歡,眼神中滿是慈愛。
結果不成想,小胖墩又突然開始作死。
“皇祖母英明,比那老逼登可好多了!”
馬皇後聽到這稱呼,笑眯眯地問了一句。
“坑兒賊,這是標兒。”
“那老逼登,說的就是陛下了吧?”
朱高熾趴在床上,渾然沒有注意到馬皇後的臉色。
“對啊,這老逼登不當人,虧得我還給他出謀劃策……啊啊啊……”
話還沒說完,朱高熾就發出慘叫聲。
馬皇後狠狠幾下打在他屁股上麵,絲毫沒有手軟。
“你這娃,真是該打!”
“坑兒賊是吧?”
“老逼登是吧?”
“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