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龍浪白,一個目前在魔宮內誰也不敢正麵提及的存在。
他是老宮主龍心婆婆的親孫子,初代宮主唯一的血緣繼承人。正常來想,必然也是龍心婆婆走後的魔宮接班人。但現在魔宮被龍心婆婆親手交到一個外人手裡。連龍浪白這個少主也成了“外人”手底下乾活的跑腿,整日裡東奔西走都不知他在忙些什麼。
“特助”的名頭聽起來好聽,但這大半個月時間看下來,不過是替秦雋跑腿傳話而已,什麼決定權都沒有。以至於魔宮的人都要忘記還有龍浪白這個少主。
現在——
“魔宮水源潛力挖掘計劃可行性分析報告”?
修大壩,開水渠……秦雋和龍浪白兩個人勾搭著這是要乾嘛?
其餘人對視一眼,直覺這應該不是一件好事。
段無咎神色莫名,偶爾抬眼看龍浪白。龍心婆婆對魔宮內眾多人都有知遇之恩,所以魔宮人對龍浪白的態度也不錯。他代管魔宮期間,也會給他點麵子。自從秦雋宮主上位之後,龍浪白的存在就尷尬起來。他總跟在秦雋身後,一點也看不出魔宮少主的派頭,就像跟在秦雋身後的一條狗,還沒吃到骨頭呢就傻兮兮搖尾巴。
段無咎看著龍浪白因秦雋鼓勵的眼神而薄紅的臉,錯開眼,不忍直視。
魔宮大概要玩完了,他還是另尋出路吧……剩下的十七家,去哪個好呢?
在接下來的一刻鐘裡,龍浪白將魔域的另外十七家外道組織講了個一清二楚。人員調動情況,各家最近的挖礦進展,新礦坑的開采成果,礦渣的廢棄情況,與“外麵”的貿易情況,負責領頭的是誰,跟哪個宗門的往來最密切……
甚至根據這些信息推算出每個宗門的用水需求,和這個計劃的可行性。
聽得其餘堂主一愣一愣的。
這些東西不是秘密,不用費勁打聽就能知道。但這是他們第一次如此清晰、有結構地聽到這些消息。一層接著一層,就差連人家今天穿的什麼顏色的裡衣都扒出來。
龍浪白充分展示了什麼叫身為特助的專業素養,一場精彩絕倫,看上去格外專業又讓人雲裡霧裡的分析彙報,直接讓還覺得自己工作做得不錯的人無地自容,臉色漲紅。
“……以上就是我調查到的所有情報。”龍浪白淺笑,露出一點虎牙。
秦雋送上三聲掌聲,為龍浪白斟了一杯茶,“這才是一份合格的商業情況彙報。”
裴焱、謝妄非低著頭,沒想到龍小白能在一個月裡有這麼大進步。
龍浪白撓撓頭,“都是姐姐教得好,按照姐姐的指示去做市場調研,果然不費吹灰之力。”
出外勤打探情報可比留在攬清殿裡整天寫日報舒服多了。正好最近其他外道組織都不安分,在魔宮邊界線上蠢蠢欲動,想打聽魔宮的消息,他一出去,很輕鬆聽了幾個牆角就把消息湊齊了,然後再按照秦雋的思路整理彙總,一份完美的情報總結就出來了。
秦雋指尖在桌麵上點了一下又一下,點得人心裡發顫。
整個魔域的情況跟她預想中的差不多,幾乎都憑挖魔晶礦一條產業謀生,唯一的區彆就是每家組織在魔域外的經銷商不同。
比如魔宮,因為產量大,品控穩定,一共是七家中型宗門的供貨商。打傷裴焱的屠聖門就是想從魔宮手裡搶生意,所以才會打劫以品質穩定、品類優秀著稱的乙字號老礦坑,甚至還偷走了開采魔晶礦的工具。
“諸位意見如何?”秦雋問。
如何?什麼如何?讓龍浪白調查這麼詳細不就是為了堵住他們的嘴,然後直接執行嗎?現在還問他們做什麼?
段無咎說:“宮主既然已有決斷,何須在我等身上浪費時間?”
“偃月堂主。”秦雋說,“麻煩複述一下新修訂的魔宮管理條例第一章第十七條。”
偃月是魔宮管理條例修訂的主要負責人。聽見秦雋叫她,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條例已經從嘴裡背出來:“魔宮管理條例第一章第十七條,魔宮重大事項、決議必需上會提報,需由七位堂主組成的董事會進行投票表決,獲得三分之二以上票數,方可通過決議。”
秦雋微笑,雷光在空中若隱若現:“各位堂主,請舉手表決。”
好客氣的話,好不客氣的態度。
幾位堂主都不知道該不該彼此交流個眼神,就顫巍巍舉起手。
掌聲響起,雷光消弭。秦雋站起身來:“恭喜魔宮本年度一號決議全票通過。該項計劃的實施必然會帶領魔宮進入嶄新的階段。”
眾人跟著鼓掌,在熱烈的掌聲中陷入自我懷疑。
係統:“宿主為何一定要開會表決?”
“這是發揚民主精神,貫徹民主集中製的體現。”秦雋說。
係統不解,秦雋懶得解釋。反正形式到位,結果符合預期,至於過程如何——
重要嗎?
在掌聲中,秦雋微笑:“修建水壩的事情不是魔宮一家的事,事關整個魔域,後續會跟其他外道組織進行協商洽談,諸位堂主可以提前做好準備。”
方才還眼中迷茫的七位堂主冷靜下來又被一張大餅砸暈了,被秦雋簡單一句話激得熱血上頭,看向彼此時眼裡帶上顯而易見的防備。
……
自修建大壩的事通過董事會決議後,秦雋就開始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其餘堂主有心想刷存在感,結果根本找不到要刷的對象。
誰也不知道秦雋這幾天在忙什麼。但不管她在忙什麼,都不影響堂主之間互相踩幾腳。
現在是課間,不需要上課的堂主們整齊劃一地蹲在學堂外的走廊上,眼睛到處亂看,嘴巴隨便胡說。耳朵卻一個個都支棱著聽宮主辦公室的動靜。
“一號決議”是大工程,必然會投入海量的資金、資源,而且還會與其他組織協商合作,這是拉高年底業績和考核評級的好機會,絕對不能放過。
宮主肯定不可能一個人去跟其他組織會談吧?肯定要帶兩個人充門麵吧?這就是機會。
裴焱勢在必得,偃月興致缺缺但就是不想讓裴焱如意。謝妄非不在意要不要去當門麵,他隻在意最後水壩修建會不會采用他的煉器術方案。至於剩下幾個,有單純勝負欲的,有來看熱鬨的,也有為了不落單,跟過來湊數的。
咚——
鐘聲響起,上課時間到了,在眾人幸災樂禍的眼神裡,謝妄非站起身,麵無表情地夾著教案走進學堂。
最好全都去不成,他憤憤地想。
祝長留收回視線,一群無聊的人,他想。
祝長留坐在離學堂後門最近的位置。
自魔釘升級後,逃課打卡的事做不成了,祝長留要想平穩渡過員工培訓大會留在魔宮,隻能按點來學堂點卯。
從攬清殿大門進來時,會經過一條甬道,一邊通向秦雋的宮主辦公室,一邊通向員工培訓的學堂。
這裡能看到走廊的動向,也能借著窗子的反光看到宮主辦公室的動向。
沒有一點動靜。
除了那幾個閒的沒事乾,蹲在走廊上打撲克的堂主。
祝長留趴在桌上,換了一個方向,不一會兒,又重新轉回來,眼神不受控地往宮主辦公室的方向飄。
秦雋到底去哪兒了?
七天了,祝長留試圖摸清秦雋的規律已經七天了。他試圖搞清楚秦雋這個人腦子裡都在想什麼,又想做什麼,但他現在連人都找不到。
身為一宮之主,總是找不到人,這是合理的嗎?
謝妄非講煉器術的聲音從左耳朵飄進去,又從右耳朵飄出來。講得還行,但估計沒幾個人能聽懂,祝長留趴在桌上,百無聊賴地打個哈欠。
他今天大概又要蹲空了。祝長留閉眼,準備再睡一覺。
吱呀——
攬清殿的大門被人推開,緊接著就傳來匆匆腳步聲。他睜眼,看到秦雋大步流星從外麵進來。
頃刻,打牌的,講課的……全都放下手頭的事,直奔宮主辦公室而去。
“現在自習,有問題下節課交流。”謝妄非說完身形一閃,直奔秦雋所在。
宮主辦公室的大門開了又關,一個接一個人進去。
祝長留坐起身,盯著被關上的門,看了片刻,又趴回原位。
過了大概不到一刻鐘,急匆匆跟進去的人又灰溜溜出來,一個個唉聲歎氣地不知去了哪裡。趴在桌上的祝長留懶洋洋睜眼,盯著敞開的大門出神。
“要去看看嗎?”
祝長留起身,旁邊的空位坐了個有點眼熟的人。
“藥師謝棧,幸會。”這位“花孔雀”笑著伸手。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魔宮裡有了見麵握手的風氣。
祝長留很敷衍地握了一下,“祝長留。什麼事?”
他想起來了,這是魔宮的藥師,目前是秦雋的專職大夫。大夫找他做什麼?他也有病?
謝棧問:“祝道友是哪裡人?”
祝長留挑眉:“融都津陵人。你就是想問這些?”
謝棧點頭,“巧了——”
“你也是津陵人?”
謝棧:“正好我不是津陵人。”
祝長留:“……你到底什麼事?”
祝長留眼神往謝棧身後掃,宮主辦公室的大門還開著,不見秦雋走出來的身影。
“哦,差點忘了正事。”謝棧低頭,在身上翻找片刻,最後從隨身攜帶的藥箱裡拿出一個竹筒。
他把竹筒遞給祝長留,“你走的時候,記得帶上這個,彆忘了。叮囑她要克製點,每次不得超過兩塊。”
祝長留正要問這是什麼,謝棧已經起身,收拾好藥箱準備走了。
謝棧:“記得帶上。哦,她出來了,你快去。”
說完就不見人影。
祝長留抬頭,秦雋正從屋裡走出,跟身後的龍浪白交代什麼。
祝長留低頭,看著手裡的竹筒鬼使神差地從跟出去。先一步到了攬清殿外的廣場上。
漫不經心,若無其事地往攬清殿走。
一個不小心,就路過了秦雋身邊。
秦雋忙著工作交接,這幾天忙到起飛,近乎貼地飛行,要不是她的身體還沒徹底康複,沒辦法像其他修士一樣飛來飛去,她早就拋棄如此原始又落後的出行方式了。
誒,剛剛好像走過去一個誰?
秦雋站定腳步,身後的龍浪白差點撞在她身上。
秦雋皺眉,細細看了一眼。
龍浪白:“姐姐?不走嗎?”
祝長留?他不在殿裡上課跑出來做什麼?
秦雋折返:“祝長留?要走嗎?”
走?讓他走哪兒去?
秦雋微笑,正好她缺苦力,瞌睡了有人送枕頭,天下一大美事哉。
祝長留:“去乾嗎?”
秦雋笑容愈甚:“為了魔宮的千秋基業。”
?
……魔宮千不千秋的,跟他有半個銅板的關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