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莫拉夫人做好了陪女兒打一場硬仗的準備,為此費儘了心血。
可看見雷奧吉斯的一瞬間她倒儘了胃口,匆匆說道:“這地方讓我喘不過氣來,我得離開一會兒,距離舞會開始還早,寶貝你自己玩一會。”
緹婭想說什麼,薩莫拉夫人卻看都沒看她一眼,轉身就走。
她離開的路會和雷奧吉斯交彙,本來兩人之間有些距離,但薩莫拉故意靠近雷奧吉斯。
在這裡見到他,她一點都不意外、
這個私生子已經成了劍聖,被大神官委以重任,深受聖庭的信賴和看重,薩莫拉再也無法像以前那樣壓製和折磨他。
他的存在就是她的汙點,是她成功的人生中最大的坑洞,他爬得越高,她越是憤怒和不甘心。
原女配和雷奧吉斯的針鋒相對,跟薩莫拉這個母親的態度分不開關係。
“聖庭早晚會為自己的冒險付出代價。”
薩莫拉冷哼一聲,垂眸看著雷奧吉斯麵不改色地朝她彎腰行禮,差點被惡心得吐出來。
一旦涉及自己的感情,她就沒那麼理智和全麵了,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一腳把雷奧吉斯踹出去,讓他永遠不能再出現在自己麵前,甚至是殺了他。
可不行。
實力不行,律法上做不到,道德上甚至都無法一再譴責聖庭的寵臣了。
太難受了。
薩莫拉根本顧不上緹婭,將她的事情拋在腦後,找地方發泄去了——星痕公爵正在來的路上,相信他已經準備好迎接公爵夫人的怒火。
雷奧吉斯明顯已經習慣了薩莫拉夫人的反應,他旁若無人地行禮起身,神色淡漠地掃過所有盯著這裡想看笑話的人。
沒看見自己想看的,人們相視一笑,寒暄著將這個插曲糊弄過去。
雷奧吉斯抬腳朝緹婭走過來,端著酒杯擋住自己的唇齒,低聲警告她:“彆想著在這樣的場合做什麼多餘的事,你的母親莽撞愚蠢,如果你相信了她,想要和她一起來做點什麼,隻會徹底毀掉你自己。”
緹婭覺得他可能是有一點好意?
希望女配老實一點,彆把自己葬送在這麼重要的地方。
但這說話也太難聽了,一句話罵了兩個人,聽完緹婭都有勁兒了。
“我的母親莽撞愚蠢,那你呢?”
緹婭不是個揭人傷疤的人,可這是雷奧吉斯先不當人的。
“你的母親又怎麼樣?”
她挑剔地上下掃視雷奧吉斯,對方應該也習慣了被女配這樣諷刺,可他的反應好像和原書裡不太一樣。
“果然我還是不該對你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他略帶失望地轉身要走,被緹婭一句話給說得寸步難行。
“你居然對我抱有幻想,真是令人驚訝。可你用那樣的措詞描述我的母親,難道不是已經做好被我反斥的準備了嗎?原來沒有啊?”
緹婭提起裙擺越過他身邊,一字一頓道:“劍聖大人,不得不說你的情商實在太差了。如果你從小不在正常的家庭關係裡長大,無法理解我為我的母親不平,那麼我換一種說法來教你——想要得到彆人的善意,就得自己先‘正確’釋放善意,朝彆人刺去尖刀就隻能得到彆人刺回的尖刀,這樣你明白了嗎?”
“你放心,我沒打算在今天做任何‘多餘的事’,我還沒傻到要讓自己萬劫不複。”
緹婭撂下話就迫不及待地走了,雷奧吉斯愣在原地反應了好一會,才意識到自己在成為劍聖之後第一次被人“教”了。
……不正常的家庭關係。她說得確實沒錯。他沒經曆過親情,沒接觸過正常家庭,所以當著彆人女兒的麵直接說她的母親叛逆愚蠢,會被反斥太正常了。
她換了個說法,他就能明白他哪裡做得不足,但這好像有點不像她。
不會傻到讓自己萬劫不複嗎?
她最好是。
雷奧吉斯心底有些煩躁,他看了看會場中央的魔法時鐘,金白色的指針馬上就要來到八點,這代表舞會就要開始。
鳶尾花門前一陣騷動,他抬眸望過去,看見了被人簇擁著進來的凜冬王儲。
主角到場了,那麼緹婭呢?
雷奧吉斯環視一周,沒看見緹婭半個影子。
麻煩的小鬼,不該她散發魅力的時候胡亂綻放光彩,該她散發了又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她現在不在這裡,不把凜冬王儲的心抓住,是打算一會跳第一支舞的時候被撇開嗎?
雷奧吉斯深覺麻煩,但他胸中一片難言的矛盾,這致使他沒在這裡等待大神官和教皇到來,匆匆離開會場去尋找那個不知所蹤的姑娘。
阿斯托爾從人群中暫時脫身,就看見劍聖快速消失的身影。
很幽默,他來這裡送聖物的線索,被盛情款待,所有人都沒失禮,可父王信中提到想要聯姻的星痕公爵府卻無一人在場。
本來並不將這件事放在心上的阿斯托爾歪了歪頭,褐色的溫柔眼睛裡流露出幾分興致。
聖庭熟悉的花園裡,緹婭正彎著腰藏在這裡。
她想好了,既然找不到合適的人跳第一支舞,那就玩消失。
等事後再和薩莫拉夫人找個理由搪塞過去就行了。
正好趁這個機會找找呱呱,她總覺得它不會去彆的地方,還是會回到這裡。
“呱呱~”
緹婭在草叢裡小聲呼喚自己的青蛙,心裡也不是對它的來曆沒有擔憂。
不過想到半本書都沒見作者描寫它,應該就是一個不太重要的小配角、
有些小本事,不會影響到什麼大劇情。
緹婭鬼鬼祟祟地縮在聖光玫瑰裡,感謝這些玫瑰哪怕在夜晚也有些餘光,這樣她身上的裙子就沒那麼紮眼。
“呱呱~呱呱~呱!——”
如果可以預知未來,緹婭一定不會在今夜走進這個花園,不會給呱呱起這樣一個擬聲詞名字。
這讓不斷呼喚它名字的她看起來就像在學蛙叫。
一個衣著華麗精心打扮的貴族小姐,不在舞會現場等待凜冬王儲,跑到花園裡麵蛙叫,這畫麵一定很滑稽。
肯定比在舞會現場出醜更滑稽。
緹婭僵硬地維持著半彎腰的姿勢,高跟鞋陷入花園的泥地裡,她很想出來,可是不能。
她現在一動都不敢動。
因為她在這裡遇見了一個人。
一個不可能出現在這裡,但就是在這裡出現的人。
他靜靜地站在花叢裡,金白色的長袍下是藍色的襯衣,衣領在頸間整齊地環繞,是代表著至高神權的聖庭金藍。
緹婭根本不敢去看他的臉,視線集中在他的脖子之下,他們距離前所未有地接近,近得她完全可以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鳶尾花香。
聖庭裡有很多人使用鳶尾花香水,他們都是在效仿眼前這個人。
緹婭心臟跳得快要從嗓子眼飛出來,她深吸一口氣,慌得不行,手腳都不知道如何擺放,全憑本能維持著尷尬的姿勢,腦海中不斷回想自己方才不雅的麵貌和言語。
簡直了。
這就跟出門倒垃圾一定會遇到男神的定律一樣。
緹婭目光垂在他長袍下纖塵不染的長靴上,珍貴無比的聖晶如隨處可見的寶石那樣鑲嵌在他的白靴上,他不沾染花叢裡的任何泥濘,周身薄霧般的聖光令人如沐春風,緹婭的窘迫和尷尬很快在那一片祥和與溫柔中消散了。
她不知哪來的勇氣,終於抬頭去看他的臉。
伊戈洛希·維蘭瑟爾。
聖庭最榮耀神聖的大神官閣下。
他就這樣在一個平平無奇的夜晚,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了這不值一提的花園裡。
就這樣不容許她有一絲絲心理準備、不留任何餘地地奪走了她的全部心神。
緹婭長這麼大從未有過此刻這樣複雜的心情。
她覺得害怕又忍不住靠近。
她視線膽大包天地描繪他的臉部輪廓,他站在聖泉前麵,身姿挺拔,同樣望著姿態佝僂不雅的她。
他的睫毛在夜霧中凝結著星辰,蔚藍的瞳孔沉浮著星屑,雖然是俯視的姿態,卻一點都不會讓她感覺到輕視和壓迫感。
他的一切都像是她對光明神所理解和憧憬的那樣,溫和,神聖,令人從內而外地感覺到向往和舒適。
緹婭看得有點久,如果騎士長在這裡,一定會給她一劍來提醒她的冒犯。
伊戈洛希祭袍之上五芒星的光芒終於驚醒了緹婭岌岌可危的理智。她倏地直起腰身後退,皮鞋踩到了剛澆過水的花泥,因為慌亂而差點摔倒。
乾淨整潔不染塵埃的衣袖落入眼簾,緹婭看見那衣袖邊緣象征著身份的金色鳶尾花刺繡,花朵栩栩如生,仿佛隨風擺動著它的花瓣。
光明神冕下在上,她真不是故意摔倒的!
她更是做夢都沒想到大神官這樣的人居然會親自出手將她扶住。
難言的情緒在心底交織,隱秘禁忌的感情如海潮般充斥在胸腔,緹婭用旁人此生可能都無法相信的近距離注視伊戈洛希,整個人好像失去了重量,輕得快要飄進雲彩裡了。
他真好看。
聖泉在她產生這個想法的那一刻噴湧而出,黑暗的氣息充斥著夜空,緹婭終於明白了大神官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以及,她發覺自己又犯了大罪。
她剛才好像把心裡話給說出來了。
“你真好看”這四個字,讓本來想將她放開的伊戈洛希維持著這個姿勢望進她的眼眸。
他蔚藍的眼底一片空茫,至高者得力量在這一刻終於有了一些壓迫感,緹婭瞬間歇菜。
都不需要大神官有什麼表示她就立刻退後,將自己縮成一團。
“抱歉大神官閣下!”
她滑跪道:“無意冒犯,打擾您處理公務是我的錯,我馬上離開這裡。”
緹婭想趁著伊戈洛希沒有表示離開,相信他那麼繁忙的人也不太會把一個大晚上在花園裡麵學青蛙叫的奇怪女人放在眼裡,不會事後再找她算什麼賬。
可聖泉噴湧的水花將花園淹沒,緹婭身後全是洶湧的泉水,彆說走了,動都動不了。
伊戈洛希未發一言,安靜地開始處理聖泉。
緹婭僵硬地站在那看著他的側臉,她確信自己不該看,但這裡也沒彆人,她心裡想著看一眼,就看一眼,再看一眼,然後就沒完沒了了。
這輩子還沒真的死過,又不是生在這裡的土著,緹婭身上有種她自己都沒發覺的與世界格格不入的孤勇。
誰說站在光裡的才算英雄!
她現在就是個實打實的大英雄,括號:被欲念衝昏頭腦即將完蛋的英雄。
伊戈洛希手中彙聚聖光,輕而易舉地阻止了聖泉湧入聖庭造成災難,黑暗的氣息儘數消散在他的聖光之下。
他做這些得心應手習以為常,但在緹婭看來卻是此生罕有,優雅美麗得好像一場夢境。
夢總是要醒的。
災難被平息之後,神使和騎士開始朝這裡聚集,伊戈洛希重新將目光投向緹婭。
好了。
他處理完公務了。
那要怎麼處理她呢?
好難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