緹婭正在換衣服。
屋子裡沒彆人,就一隻青蛙,沒什麼可避諱的,她還準備和它一個床睡覺呢。
裙子一層一層脫掉,隻剩下單薄的白色蕾絲裡裙。
緹婭出了一身汗,淡金色的長發絲絲縷縷貼在臉頰上,轉眸的瞬間注意到呱呱奇怪的反應,她趕忙放下換衣服的事靠近它。
“呱呱?”
她湊近觀察它的模樣:“你怎麼了?你醒了?”
小青蛙身體在顫抖,死死閉著眼睛,似乎陷入噩夢之中。
緹婭想到它恐怕是為了她才變成這個樣子,不免有些心疼。
就知道突然變得幸運沒那麼簡單。
呱呱可以潛入聖庭就說明有點本事,現在還能憑借蛙身搞出給她帶來幸運的魔法陣更是厲害,要是個人類為了她這樣緹婭可能也就是普通感動,但換做小動物就是超級感動了!
快流淚滿麵了好不好!
這還是穿書之後唯一一個對她示好的,緹婭更是顧不上彆的,直接把呱呱抱在懷裡好像哄嬰兒那樣搖晃。
但不知道呱呱哪裡不對勁,整個身體劇烈顫抖抽搐起來,掙紮著要從她懷裡出去。
緹婭生怕傷到它,又趕緊將它放下了。
呱呱下來的一瞬間就跳躍著衝向窗戶,在緹婭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撞破了彩繪玻璃消失在夜幕之中。
???
昂???
“小姐!發生了什麼事!”
玻璃被撞破的聲音驚動了公爵府裡巡夜的騎士,緹婭跑到窗前朝下看,沒看見呱呱半點影子,隻看見仰頭的銀白色騎士們。
她心有餘悸道:“沒什麼,突然飛來了奇怪的鳥,撞壞了玻璃,已經被我趕走了。”
騎士馬上兵分兩路開始查鳥,這樣應該就不會調查其他動物了。
見他們四散開來,女仆的敲門聲隨後響起,緹婭疲憊極了,本想拒絕見麵,但女仆在門外說:“小姐,公爵大人命人為您準備了晚餐,請您用過晚餐再休息。”
吃飯是人生頭等大事,沒想到便宜爹還記得這個,還以為他會氣得再餓她一頓呢。
緹婭都做好忍耐一晚上表表誠意,明天再想辦法找東西吃的準備了。
她揉了揉臉頰,確保自己狀態沒問題,披上睡袍就去開了門。
開門之後先朝女仆後方看了看,沒見到熟悉的身影,既沒有公爵的貼身男仆,也沒有突然離開的呱呱。
還是有點在意呱呱。
吃飯都變得沒那麼緊要了。
緹婭伸出手道:“晚餐給我吧,你們不用進來了,我自己用餐。”
女仆們對視一眼,最後是老成的貼身女仆低聲道:“緹婭小姐,薩莫拉夫人知道您這樣會很傷心的,請讓我們服侍您進餐。”
她們大約覺得緹婭還是不想吃東西,所以才這樣“推脫”。
緹婭看看女仆推著的餐車,自己接也實在弄不動,最後狀似無奈地側過身道:“好吧,為了媽媽……你們進來吧。”
女仆依次進來,各個低眉順眼,除了年長的貼身女仆,其他都是十幾歲的年輕姑娘。
她們衣著整齊統一,發髻梳理得一絲不苟,每一個都皮膚白皙麵容美麗,裸露在外的皮膚上甚至都看不到一顆痣,顯然經過嚴格地挑選。
緹婭肚子裡早就敲鼓了,她注意到貼身女仆進來就去收拾窗戶,她仔細回憶了一下,想起貼身女仆的名字:“梅道爾,你可以修好窗戶嗎?”
夜風還是有些冷,但窗戶最好隔一晚上再修好,這樣呱呱回來的話會方便一些。
雖然它走得突兀,但緹婭還是相信它會回來。
梅道爾的答案讓緹婭有些失望:“當然,小姐,我會馬上為您修好窗戶,不會影響您今晚的睡眠,請您安心用餐。”
“……好的。”
如果阻止她修窗戶也太可疑了,還是先吃飯,等她們都走了再打開窗戶留個縫好了。
打定主意,緹婭將注意力轉到晚餐上,餐車上的罩子依次打開,她滿心以為這麼大陣仗得有多少好吃的,沒想到全都是……菜!
全是菜,各類各樣的菜,分量極少,一筷子就能夾完一道。
唯一看起來讓人有點食欲的,是好像雙皮奶之類的甜點。
緹婭也是真的餓了,就這都打算動手,但梅道爾不準備讓她自己吃,就那麼點兒東西,她還過來親自喂緹婭。
……你們貴族吃飯都這樣嗎,送到嘴邊是吧。
緹婭渾身骨頭都僵了,尷尬地克製著自己動手的衝動,由著梅道爾喂她吃完。
就算要改變習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被當成女巫或者黑暗生物燒死就完蛋了。
還是從西克納雅回來再說吧,她去那裡“勞改”之後變得喜歡事事親力親為就非常合理了。
菜的賣相還可以,緹婭叫不出名字,但覺得應該不會特彆難吃。
可吃到嘴裡又是另一回事,她總覺得自己好像吃了個寂寞。
東西塞進嘴裡完全沒有味道,也沒咀嚼的口感,就好像吃了空氣。
體力倒是恢複了一些。
一餐車的晚餐,不到五分鐘緹婭就吃完了,梅道爾擊掌讓女仆們退下,然後蹙眉盯著緹婭道:“小姐,您的衣著很不端莊,既然不會再去聖庭,那麼前往西克納雅之前,希望您可以恢複從前在公爵府的作息,保持優雅得體,至少在王儲麵前一定要足夠體麵。”
又是王儲。
看來一個個都做好了她要嫁給凜冬王儲的準備。
做啥夢啊姐姐。
梅道爾應該也就二十多歲,但皮膚已經有了皺紋,眉心川字紋更是明顯,平時一定很操心。
她從小服侍女配,確實也算是她關係親密的姐姐了。
緹婭想了想,小聲嘀咕道:“不,梅道爾,我不會成為凜冬的王後,王子不會喜歡我。”
梅道爾聽了立刻反駁:“小姐請不要這樣說,不要因為一次失敗就對自己失去信心,您一定可以得到王子的喜愛,僅憑您的美貌就行!”
緹婭不以為然地抿抿唇:“那你是沒跟著我一起進入聖庭,如果你見過莉薇婭——”
“哦,我當然聽說了那位聖光親合度第一的入選神侍,聽說她已經被大神官閣下親自選為近身神侍,每日親自教導,是大神官成為神官後第一次給於如此殊榮的人。但那又如何呢?”
梅道爾身上有些和緹婭如出一轍的高傲,以及對緹婭本能地偏向:“她不過是個牧羊女出身,又做了神侍,三年內不可能結婚,凜冬的王儲就算被她吸引,也不可能去和神明搶奪。”
緹婭歎了口氣,不再說話。
梅道爾幫她整理了衣服之後覺得她垂頭喪氣,有些心疼,於是蹲下來道:“緹婭小姐,請相信自己,您是薩莫拉夫人和公爵唯一的女兒,您的優秀有目共睹,哪怕不做神侍您也會是一位魅力無邊的皇後,王儲會喜歡您,公爵會原諒您,您的名譽會恢複如初的。”
“……謝謝,但願如此。”
“願聖光伴隨您,阿門。”
梅道爾禱告之後離開了,緹婭精疲力儘地倒在床上,回憶著自己看過的所有劇情。
凜冬的王儲阿斯托爾,那也不是個好惹的角色,原書裡女配入選了神侍,三年不能結婚,所以沒有和凜冬王儲議婚的劇情,和他談婚論嫁的是另一位子爵之女。
身份是低了一點,但她名聲很好。
不過那也隻是談一談罷了,最後都無疾而終,因為在聖庭迎接王子的舞會上,阿斯托爾對莉薇婭一見鐘情,他被她的善良與美麗迷倒,成為她的裙下之臣,願為了她等待三年。
凜冬國王身體不太好,撐不撐得住三年都是問題,哪怕是在這樣的前提下,王儲也不願意另娶她人,可見他的心意堅定。
雖然最終女主締結神婚嫁給了光明神,但阿斯托爾也終身未娶,死後是他的侄子繼承了王位。
這樣的人哪兒是她能肖想的,還記得原書裡關於舞會的第一支舞,阿斯托爾為了追求女主,直接甩了他原本談婚論嫁的子爵之女,令對方非常難堪。
現在劇情換算下來,豈不是得由她去出這個醜。
緹婭為子爵之女不必丟臉而感到高興,為自己被迫再次出演醜角而感到喪氣。
她丟了呱呱,還要去受氣,心裡煩得要死,情緒稍微有些崩潰。
拉上被子蓋住自己全身,緹婭本想窩在裡麵大哭一場,結果睡著了。
……那沒事了。
深夜時分,萬籟俱寂,公爵府裡的騎士們還在兜兜轉轉忙碌著尋找怪鳥的蹤跡,生怕是聖庭舉辦洗禮時襲擊大神官的黑暗力量潛入了這裡。
距離公爵府不算太遠的一處花園草叢裡麵,一隻綠色的大眼睛動物靜靜蹲在那裡,仰頭望著皎潔明亮泛著聖光的月亮。
光明神陣營掌控月能的是救贖與創愈之神艾琉梅拉,祂可以令人□□再生,淨化瘟疫,縫合靈魂。呱呱麵朝月亮,明明沒發出聲音,卻好像萬物都能感受到它的虔誠。
月能附著在它身上,它感覺自己身體完全好了起來。
可身體的愈合令大腦更加清晰,記憶鮮明,完全無法忘記逃離公爵府時看見的畫麵。
它曾在平民的村莊生活多年,與姑娘常日相伴。
但作為一隻動物,它通常休憩在草叢或者窩棚裡麵,沒有資格進屋。
這是第一次,它被安置在溫暖柔軟的床榻上,蓋著人類的被子,與人類——尤其是年輕的女孩肌膚相貼,幾乎算不上有任何阻隔地感受對方的體溫。
那畫麵和觸感實在罕有,它從未見識,也難以接受。
它覺得自己無法再回到緹婭身邊。
事情的性質變了。
呱呱準備遠離這裡,回到聖庭去。
它轉身跳躍著往聖庭去,再也沒回過頭,以為之後不太有機會再見到緹婭。
可緹婭好像有點陰魂不散。
短短三日,它剛回到聖庭就看見了人群之中盛裝打扮的緹婭。
迎接凜冬王儲的舞會異常盛大,為了感謝他帶來遺失聖物的消息,就連大神官和教皇都會出席今日的舞會。
緹婭作為星痕公爵之女,即便剛被驅逐,也確實有資格參加。
她來得不早不晚,和她的母親薩莫拉夫人一起出現。
所有人的視線都在那一刻聚焦在她們母女身上。
就算討厭她們的人也不得不承認,那實在是光彩照人豔光四射的一對母女。
她們一出現,所有人的光芒都黯淡了下來,變成了盛放的玫瑰旁點綴的綠葉。
呱呱藏在掛著露珠的植叢中,露珠滴落在它身上,它艱難地轉了轉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