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遙從辦公室出來,心臟還在砰砰地跳。
不是因為剛才欺騙老師臨時有事請假離開,而是十二個小時前,她向周淮川撒謊了。
周淮川問她有什麼事要說時,她很誠實地告訴他,明天想和媽咪見麵。
大概是這段時間她和媽咪經常見麵,他沒有直接拒絕,而是仔細地問了她們見麵的具體情況。
除了明天會和宋姿儀見麵是事實,其他的事她都撒了謊,包括時間和地點。
“郊外騎馬”很明顯不是宋姿儀的風格。
如果她實話實說,憑周淮川的直覺,肯定能想到邀請她的另有其人。
和才見過一麵的異性在郊外呆上一整天,這簡直就是在周淮川的雷區蹦躂。
所以當問到是否還有其他人時,淩遙已經開始慌了。
“嗯……就隻有我和媽咪。”
“隻是你們兩個人嗎?”
隔著手機,淩遙很難從周淮川的語氣中判斷,他隻是正常地詢問,還是因為知道了什麼,想要給她一個機會,讓她主動坦白。
“是的,就我們兩個人。”說完她就後悔了,可為時已晚。
因為緊接著周淮川對她說:“淩遙,我尊重你對自己時間的安排,更希望你有個愉快的周末,但你知道……”
說道這裡時他停頓了一下。
也許三秒,也許十秒,淩遙記不清了。
她緊張到心快從胸口蹦出來,就像在等待審判。
不知道周淮川有沒有發現她急促的呼吸聲……
“我不喜歡你對我有所隱瞞。”
周淮川的聲音一如既往溫和,卻聽得淩遙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仿佛此時置身於海上的人不是周淮川,而是她。
被一大片暖洋包圍著,但也許下一秒,她就會因為翻船而葬身海底。
即使明知周淮川看不到,淩遙還是慚愧地低下頭,很低地“嗯”了聲。
“去洗澡睡覺吧,”周淮川溫柔道彆,“晚安。”
“晚安……”
收拾好東西,淩遙離開教室。
樓下榮少傑的車已經等了會兒。
淩遙正往副駕走,司機下車,恭敬地拉開後車門。
淩遙坐進車後,發現榮少傑不在車上。
宋姿儀解釋:“你榮叔叔坐另外的車去。”
淩遙點了點頭。
榮少傑想的很周到。
他怕淩遙和自己同處一輛車中會不自在,也想給她們母女多一點單獨相處的機會。
宋姿儀拉過淩遙的手,放在自己手裡,愛不釋手地搓揉著。
“媽咪真的好高興,能和我們寶貝一起待上一整天。”
淩遙挨近宋姿儀身邊,將頭歪靠在她肩上,深深嗅著她身上味道。
“我也好高興能陪媽咪。”
“那要不要搬來和媽咪一起住?”宋姿儀回憶往昔,眼中滿是溫情,“我總是想起你小時候,睡覺前答應的好好的會自己睡,睡到一半就跑來我房間,要媽咪陪你睡,說聞著媽咪身上的味道才睡得著。”
淩遙摟緊宋姿儀手臂,腦袋埋在裡麵,為難地叫一聲:“媽咪……”
宋姿儀歎了聲氣,“媽咪明白,媽咪當然沒有周淮川重要。”
淩遙抬起頭,著急道:“哥哥和媽咪一樣重要。”
“你看,”宋姿儀苦笑了下,“周淮川總在你的第一位。”
哥哥和媽咪。
而不是媽咪和哥哥。
她下意識的反應早已給出了答案。
淩遙他們到時,榮少傑已經到了。
由馬場負責人陪著轉了一圈。
當然是開車轉的。
馬場的占地麵積非常大,依山傍水,視線開闊,旁邊就是港城最大的自然生態園。
這個馬場在港城非常出名,除了環境一流外,馬場的大部分馬都是參加過比賽的馬,教練也是從各國聘請的專業外籍教練。
這裡實行會員製,除了支付每年數百萬昂貴的會員費用之外,馬場會定期考察會員的“資質”,會員一旦有負麵新聞,或是資產不達標,下一年可能就會被取消會員資格。
榮少傑顯然是這裡的“座上賓”,不僅由這裡的負責人親自接待,連帶著宋姿儀和淩遙也得到了優待。
負責人親自帶他們挑選了馬匹和馬具。
宋姿儀提前準備了自己和淩遙的馬術服,兩人換好出來。
看到換上馬術服的淩遙,宋姿儀的眼睛都亮了。
“我的天!”宋姿儀上上下下,不停打量著女兒,“bb你知道自己有多美嗎!”
宋姿儀港姐出身,在嫁到淩家之前,在娛樂圈風光過一段時間,你可以懷疑她的一切,但絕對不能懷疑她的品味。
她的作品沒多少人知道,但她幾個紅毯亮相,至今都奉為紅毯上的經典。
她給淩遙準備的馬術服是很純正的英倫風。
白色緊身褲搭配及膝深棕色馬靴,修身的馬甲和靴子同色係,為了方便戴帽子,一頭長發散開,發尾打著卷垂在腰間。
颯爽與優雅融合得恰到好處。
淩遙長相隨宋姿儀,能看出混血的特質,但沒宋姿儀那麼明顯的外國人輪廓,她的五官更精致,皮膚也更細膩,身材則像爸爸,挺拔修長,身高全在一雙腿上體現,及膝的馬靴,更是直接將腿的視覺效果拉到了極致。
也不怪宋姿儀看呆,少女的身材,豐而不滿,兼具柔軟和堅韌,是隻存在於畫家筆下,極致完美的線條。
榮少傑在更衣室外等,看到母女倆出來,目光裡露出驚喜。但他的目光僅止於人類對美好事物的欣賞,沒有一絲狎昵和不尊重。
負責人為三人分彆挑選了適合的馬。
之前榮少傑的邀請理由是想讓淩遙教他們騎馬,但馬場裡有專業的教練一對一指導,不需要她真的教。
淩遙小時候學過馬術,雖然已經好幾年沒騎馬,但經過教練指導,又親自上馬感受,很快就找到了感覺。
當教練還在指導宋姿儀如何在馬上坐穩身體不偏時,淩遙已經繞著訓練場跑了幾圈。
“想去外麵跑嗎?”淩遙的教練提議。
教練來自倫敦,身材非常高大,曾經是專業馬術運動員,金色的短發往後梳成大背頭,配上馬術服,很有衝擊力。
淩遙相信,他一定是來這裡的女性會員指定最多的教練。
但淩遙覺得,不,是她幾乎可以肯定,周淮川梳這個發型,肯定比他帥。
她好像確實沒看過他梳背頭……
教練說的外麵,是訓練場外更大的跑馬區域,旁邊是一片人工湖,湖的對麵是生態園,在湖邊能和對麵生態園裡的遊客遙遙相望。
因為場地大,馬跑起來沒有顧忌,馬匹失控等導致的危險也會增加。
所以隻有有一定馬術基礎的學員才能去外場。
以淩遙的技術去那裡沒什麼問題。
淩遙猶豫了一下。
她倒不是怕,隻是宋姿儀給她準備的這套裝備雖然好看,但顯然沒有考慮舒適度,特彆是靴子,比她平時穿的小了半碼,騎了會兒,她已經感到有些不舒服。
“今天這裡清場,隻有你們,”教練告訴淩遙,“你的父母花了很多錢,為什麼不儘情享受呢?”
好吧,她被說動了。
不是因為花了很多錢不能浪費,而是想到整個場地隻有自己一個人跑,感覺確實挺爽。
“謝謝,我覺得您的提議非常好。”淩遙微笑著說。
淩遙的同學中有不少外籍,大部分時間裡她的口語偏美式,為了配合教練,她這句話是非常標準的英式發音,配上此時的裝扮,活脫脫一位優雅高貴的英倫貴族。
教練在驚豔中看著淩遙騎著馬離開。
到了訓練場外的場地,淩遙才發現並非像教練說的隻有自己一個人。
淩遙的馬在對方的馬靠近時,很明顯往後退了半步,馬和人挺像的,對於階級和血統,也會有落差和刻在骨子裡的自卑。
朝他們靠近的這匹棕色馬,血統非常高。
淩遙的目光,從漂亮健碩的馬兒身上移開,看向馬背上的人。
“好巧,沈公子,”淩遙先打招呼,“你也來騎馬嗎?”
“嗯,很巧。”沈沛文淡然地應聲。
沈沛文的馬比淩遙的更高大,人也比她高,逆光站在她麵前,看不太清他的臉。
淩遙知道,教養不會讓他當場反駁——
怎麼可能是巧合,你不知道今天這裡被包場了嗎?
打完招呼,淩遙打算離開,“沈公子,我去那邊……”
“stefan,”沈沛文雙腿夾了下馬肚,騎著馬從逆光處踱到淩遙麵前,“我的英文名。”
出於禮貌,淩遙也告訴了對方自己的英文名。
“celia……celia。”
沈沛連著說了兩遍她的英文名,不知道是在思考這個名字的含義,還是純粹無意識地在念。
“stefan,”淩遙說,“能讓你的馬離我遠一些嗎?”
沈沛文看她一眼,臉上很難得地有了點表情,“你討厭我靠近你?”
“啊,不是,”淩遙怕他誤會,解釋道,“是你的馬讓我的馬過於緊張。”
沈沛文這才注意到,淩遙騎著的馬,腳步都是亂的,她坐在馬上,看著不太舒服,害怕自己的馬突然失控,唇角緊抿,臉色不太好。
“抱歉。”沈沛文直接翻身下馬,將馬往邊上牽,離開淩遙和她的馬一段距離。
正常情況下,一人牽馬行走,一人騎著同行是很不禮貌的。
淩遙也隻能從馬上下來。
兩人在馬場上牽著馬繞圈,偶爾聊上一兩句。
兩人接觸時間太短,沒什麼共同經曆,實在沒什麼話題好聊。
如果放在平時,管他是什麼船王孫子,她才懶得搭理,與其浪費時間和他周旋,不如肆意地在這裡跑上兩圈。
但沈沛文是榮少傑的外甥。
如果將來媽咪和榮少傑結婚,那她和沈沛文就是姻親。
或許媽咪希望他們倆的關係不僅止步於此。
淩遙很清楚,昨天媽咪把她介紹給沈沛文,今天他又出現在這裡是為了什麼。
但她覺得,沈沛文應該和自己一樣,都沒那個意思。
“我們五歲時一起上過馬術課?可我記得那時是一對一授課,我們是怎麼認識的?”
淩遙覺得這是唯一能勾起他們共同回憶的話題。
沈沛文突然停下腳步,偏過頭,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她。
淩遙怔了怔,“怎麼了?”
沈沛文看了她很久,末了轉回頭,淡聲說:“沒什麼。”
淩遙看著沈沛文走遠的身影。
她想起昨晚他們在池邊喂魚,她突然抬頭,看到沈沛文望著自己的眼神。
她形容不出來這是種什麼眼神,其中蘊藏著什麼含義。
但她有種直覺。
沈沛文好像……
已經認識自己很久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