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大婚嗎(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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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可否認,夫人的一番話,短暫地寬慰了辭盈惶惶的心。後來她在睡夢中仍舊夢見夫人持著金釵插入咽喉,但也夢見夫人將她抱在懷中溫柔的撫摸,和那一句:“阿素的娘親也是你的娘親,把我當你的娘親就好。”

隔日清晨,辭盈同夫人一同去了薑府。

辭盈原擔心夫人身體,但夫人經曆了昨日的事情,整個人看上去反而精神了些。

坐著馬車一路到了薑家,才遠遠到一條街外已經能看見薑家相迎的人。辭盈向夫人看去,卻發現夫人隻是倦倦望著窗外,並沒有同親屬相見的喜悅,辭盈視線一轉,對上玉笙姑姑時,玉笙姑姑又是對她搖了搖頭。

薑家將一切準備得周備齊全,族長持筆將辭盈的名字刻入族譜的時候,祠堂裡麵的香緩慢地升起細細的一段,隨後消散在空中。

薑尚書帶著年長人的溫和:“是叫辭盈是嗎?”

辭盈點頭,還不等薑尚書再說什麼,夫人已經上來牽住了辭盈的手:“好了表哥,我累了,先帶辭盈回去了。”林蘭話語間沒有什麼情緒,同薑溫也沒有一分表兄妹的親昵,整個人的姿態甚至比在謝府還要高上不少。

恍惚間,辭盈覺得夫人同薑家的關係,其實沒有府中傳的那般好。

回去的路上,夫人睡了,玉笙小聲同辭盈解釋:“不用在意這些,日後你也不會同薑家有什麼交集,你也無需覺得虧欠。一個養女的身份換一個謝府未來主母的噱頭,如何都是他們薑家賺了。”

於是辭盈明白,這隻是一場利益交易。

隻是她什麼都沒有付出,眼見著就要摘到最大的果實。即便夫人說了那麼多,她依舊掩不住心中的惶然,辭盈望著對麵疲憊入睡的夫人,努力壓下心中翻滾的情緒。

回到府中,小碗同辭盈行禮後便說起三小姐謝安蘊的事情:“小姐,今天早上三小姐被送去了隴南鄉下的莊子,聽說兩年內都不得回長安。”

辭盈不意外,當初她未曾防備謝安蘊,不是她掉以輕心,是她以為謝安蘊起碼會知道,出門在外特彆是天子胞妹嫡親公主舉辦的賞花宴那樣的場合,她和她都來自謝家在外人眼中都是一體的。

如若真的出了事損壞了謝家在外的名聲,她和她誰都逃不過。她不曾想到謝安蘊如此荒唐,不知是不曾想到這一層還是就真的如此怨恨她當日在書院的冒犯,竟然一開始就存了讓她出醜的念頭。

婚期很快下來了,六月初七,距離現在還有三月。

按照長安這邊的習俗,女子需要親自縫繡自己的嫁衣,但世家女子大多是在繡娘量身縫製的嫁衣上添上一兩針,走個形式。

嫁衣是在距離婚期還有兩月的時候送來的,很華美,上麵綴著數不清的珍珠和寶石,嫁衣身上的花紋全都由金線縫製,隻心口那一處,用銀線繡了一針,大抵是哪個繡娘疏忽了。

辭盈從小碗手中取過針和金線,沿著心口那一處銀線縫了幾針,將銀色淺淺蓋去。小碗在旁邊驚歎:“小姐,縫補得完全看不出來。”

辭盈輕聲道:“我娘親是一個繡娘,我小時候學了一段時間的刺繡,不過很久沒有繡過了。”

是假話,小時候自記事起,書生每日都將她壓在劣勢的宣紙前,她根本沒有機會向繡娘學刺繡。她隻是看多了,繡娘眼睛瞎之前,不是在織布就是在刺繡,辭盈在餘光中看著,看著看著就會了。

三個月的時間過得很快,令辭盈很開心的是,自她和謝懷瑾訂婚之後,夫人的身體日益在好轉。原本日日臥病在床的夫人逐漸能夠下床,到院子裡麵曬太陽,陪著辭盈繡嫁妝,有一日性質起來時,還親自為辭盈梳發。

夫人笑得很開心,辭盈也就笑得很開心。

那時候辭盈不知道,有一種現象叫做回光返照。她隻知道六月的太陽灑在夫人的身上,夫人整個人看上去暖洋洋的,那些纏繞的病氣仿佛都消失了。

隨著府裡貼起喜字,掛起紅燈籠,滿是繁星的夜晚夫人最後一次來房中看她,辭盈終於有一種要嫁人的感覺。

那晚,夫人在為她準備的嫁妝外,另外給她添了一盒妝奩。辭盈打開,裡麵是一整盒圓潤的珍珠,夫人溫柔地看著她,輕聲說:“這是阿素一早為你準備好的,那時她已經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於是交給了我。”

辭盈又是要落淚,夫人纖細的手指輕柔地撫摸上辭盈的臉:“不哭,辭盈,明天是新娘子,不要哭花了臉,要漂漂亮亮地出嫁。”

明明不快樂了一輩子,麵對即將嫁人的辭盈,林蘭還是溫柔地說:“同相愛之人相知相守,是很幸福的事情,辭盈,要幸福。”

夫人走後,門被小碗從外麵關上,一盞一盞的燈被熄滅,窗欞上貼的喜字也湮沒在黑暗中。辭盈蜷曲著身體,手撫上自己的心口,一切就好像一場夢,可閉上眼睛再睜開,眼前的一切並沒有發生變化。

黑暗中,辭盈緩慢地聽見了自己心跳的聲音。

像夏日的雨,砸在身上是疼的。

六月初七,辭盈同謝懷瑾大婚的日子。

世家大族大抵都是如此,即便因為準備時間僅三月謝家將繁文縟節簡而簡之,辭盈還是曆經了極其繁累的一天。

天尚未亮時,辭盈被小碗從床上喚起來。辭盈本也沒睡熟,小碗隻喚了一身,辭盈就抬起手輕輕撥開了簾子,小碗過來服侍辭盈,辭盈下意識伸出手的時候,渾身一怔,習慣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

院子裡早就忙活了起來,辭盈向床簾外望去,外麵燈火通明。喜字華麗地貼在房間各處,福嬤嬤早已笑著候在門外,辭盈起床之後發現玉笙姑姑竟然也在,見到辭盈輕笑一聲道:“今日夫人不方便來,便由我來送你出嫁。”

辭盈無敢不應,紅著眼坐到銅鏡前。

負責梳妝打扮的婢女迎上來,將辭盈繞住,忙卻不亂。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小碗還有院中四個丫鬟一起伺候辭盈穿上了嫁衣。嫁衣很重,丫鬟們怕辭盈乏力不敢讓辭盈久站,跪著整理好裙角後忙讓辭盈坐下。

原本負責梳妝的婢女又迎了上來,繼續後麵的事情。到後來,辭盈已經不知道臉上打了多少粉,臉頰下貼著恍若淚水的三顆半粒珍珠,遙遙看去,就像新娘子在哭。

到後半程時,玉笙姑姑走到辭盈身後,拿起了一旁的紅木梳。天光破曉之際,玉笙抬手輕輕地將木梳從辭盈發頭梳到發尾,被婢女們小心打理了一個時辰的長發光柔順滑,紅木梳很快從發間穿出來,玉笙看著銅鏡中的辭盈溫聲道:“一梳梳到尾。”

隨後玉笙又拿起梳子,輕聲念著:“二梳白發齊眉。”

辭盈已經滿眼淚水,一旁的小碗拿著帕子點著辭盈眼中的淚,玉笙落下最後一句:“三梳子孫滿堂。”說完,玉笙最後一次為辭盈梳了一遍頭發,然後將紅木梳遞給了一旁的喜嬤嬤。

喜嬤嬤上前,又將玉笙做的事情重複了一遍。

天光徹底亮透之際,外麵來接人的花轎已經來了,雖然是從謝家到謝家,但是仍舊要沿著街走上一圈。花轎抬起辭盈,小碗隨著辭盈一起上了花轎。

雖還沒有去管家那裡,但茹貞走後,小碗儼然已經成為院子中的大丫鬟。

大街上很熱鬨,辭盈捏著帕子,同不停歇的心跳一起的是一種淡淡的害怕。這三個月她從來不敢想起謝懷瑾,她對不住夫人,更對不住的人卻是謝懷瑾。

她同謝懷瑾的婚約可以說是夫人以死相逼換來的,她心疼夫人為了她做到如此地步,日日愧疚和感恩。

她接下了所有的好處,她愧疚得理所應當。

但謝懷瑾是無辜的。

她承了夫人天大的恩情,便不可能在旁人麵前拒絕這場婚事,夫人做下的所有事情都是為了她,從賞花宴的那場鬨劇開始,辭盈便失去了拒絕的權利。

可謝懷瑾是無辜的。

辭盈的手輕顫著,心跳得越來越快,有什麼東西要從裡麵湧出來,隨著婚轎前的嗩呐一同震動,一聲,又一聲,直到小碗突然抓住辭盈的手。

辭盈隔著蓋頭望向小碗,恍惚見又看見了茹貞的身影。她張了張口,卻隻是說了一聲:“下車後去取些茶點。”

晨迎昏行,昨日夫人同她說,她一直要在新房中等到黃昏時分,到了新房就尋丫鬟去拿些吃食,不要餓著。

小碗掀開車簾,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剛想喚一聲“小姐”那人影又匆匆跑走了,小碗眼睛定了定,最後什麼都沒有說。

從大門抬入謝府,一路抬到澤芝院,辭盈被小碗扶著走下想喜轎。

她頭上的喜蓋,眼前隻有混著光的一片紅,什麼都看不見。辭盈索性閉上了眼睛,一直到了房中,坐在了床上,聽著房中從喧鬨變得安靜。後麵小碗拿過來一些茶點,辭盈強迫自己用了一些,等著黃昏的行禮。

辭盈沒等到。

房門被推開之際,她聽見的不是來迎新娘子的鑼鼓,而是小碗跪地哀泣的一聲:“小姐,夫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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