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心情好了,批閱奏書的速度都更快了。
福安回來時,再看皇帝手邊的醜粽子,心情就很複雜。
皇帝頭都沒抬:“再有幾天就是端午了,催著點早些把那串金粽子送上來。”
福安含糊的應了聲:“老奴催著。”
好一會後,這老貨突然說了句:“無知才是幸福。”
皇帝瞥他一眼:“你徒弟有事瞞你了?”
福安沒說話。
皇帝禦筆不停:“到底隻是你徒弟,又不是親子女,差不多就得了,都開始瞞你了,隻要不是大事有甚好介意的。”
說著,他忍不住又道:“你以為人人都是小九嗎?第一次打絡子,打成這樣都不瞞朕。”
“這世上,誰能像小九一樣,對朕這般直率坦誠。”
福安像吞了隻蒼蠅般,神色變換了又變換,終是沒敢說醜粽子根本就是小殿下不要的廢品。
小殿下才最不坦誠!
個子不長,儘長心眼子的小崽兒。
隔日。
荼茶按時去了崇文館。
歸一從東海郡回來了,此行抄蕭氏收獲頗豐。
小幼崽一去古茶樹小院,歸一就摸出顆拳頭大的夜明珠塞給她。
然而,小幼崽沒像往常那麼高興,捧著夜明珠愁眉不展。
歸一稀奇:“蕭氏隻有五顆這麼大的夜明珠,我昧了顆回來送你,怎麼還不開心了?”
往常小崽兒隻要有金子就高興得很。
荼茶坐他搖椅麵前:“皇叔祖,我大舅舅白博雅是不是要回來了?”
歸一睨她:“是要回來了,聽說這五日他連上五道折子,嚷著要回京。”
小幼崽歎氣:“皇叔祖,大舅舅為什麼這時候回來?陛下都沒批他的折子。”
歸一揉把幼崽腦殼:“但也沒駁回不是?大人的事大人會去操心。”
“你這隻五歲的小幼崽,管好自己就行了。”
荼茶哀怨的瞅著他。
歸一沒法,隻得幫著分析分析。
“首先,”歸一豎起根指頭,“白博雅在南疆已有十年,按理說該回京述職。”
“再者,你無非擔心他們的君臣關係,擔心陛下會對白家不利。”
荼茶轉著夜明珠,濃長的眼睫毛垂下來,像兩把小扇子。
歸一:“南疆三十六寨,七十二峰,全靠白博雅鎮著,南疆還不能沒他。”
他捏了捏幼崽小臉:“所以,隻要白博雅不真造反,陛下不會對白家不利。”
但打壓、挫其鋒芒那是肯定的。
歸一想了想,又掏出個核桃大的赤金饕餮塞給幼崽。
“他們真要鬨起來,你就衝出去抱大腿哭嘛,”歸一給崽兒出餿主意,“陛下疼你,想來白博雅也疼你,你一哭他們保管打不起來。”
小幼崽握緊赤金饕餮,歸一雖不擅庶務,可朝堂大事他還是看的門清。
所以,歸一的分析大抵沒錯,她關心則亂了。
荼茶把心放回肚子裡,很快就被哄好了,嘴角還翹了起來。
但她飛快拉下嘴角,哭喪著小臉:“皇叔祖,崽崽心口好痛。”
她抖著小手,暗示的揮了揮赤金饕餮:“我這幾日茶不思飯不香,一頓隻能乾三碗,你看我小肚皮都長一圈肉了。”
“如果說這世上有什麼能慰藉我的,隻有這純純的金子了。”
荼茶瞅著歸一,眼巴巴的眨眼。
歸一趕緊捂袖袋:“沒了,都沒了,有的都給你了……”
小崽兒抓著他大袖子,腦袋一個勁的往裡鑽。
她還唱起來了:“在大大的袖子裡麵,挖呀挖呀挖,找大大的金子,開大大的花……”
歸一急的扯袖子:“你這小崽怎生這般不禮貌,出來,快出來,哪有鑽人袖子的。”
荼茶已經摸到了袖袋,鼓囊囊的沉甸甸的。
歸一不停抖袖子,將小幼崽拎出來。
他氣的八字胡亂抖:“都說沒了,再胡攪蠻纏我生氣了。”
小幼崽不說話了。
她閉著小嘴巴,拿黑浚濕濡的眼睛瞅著歸一。
歸一:“……”
咳咳,倒也不是說真沒有……
接著,歸一就見荼茶在玄龜荷包裡掏了掏。
她掏出一串五彩絲線打的絡子,是一串一串的小粽子,醜不拉幾的。
小幼崽軟乎乎的遞過去:“皇叔祖,這是我第一次打的絡子,我本來想送皇叔祖的。”
歸一沉默了。
小幼崽打個絡子也想著他,倒也不是不孝順。
她能有什麼壞心眼呢,無非就是愛金子而已。
愛財這點,倒是肖了他。
這才是他的親孫孫!
他把崽放地上,輕咳兩聲:“龍生九子,真的隻有九個黃金鑄的龍子,我已經給你一個了。”
荼茶眼睛鋥亮,熱情的一把抱住歸一大腿。
剛皇叔祖教的,抱大腿!
她高高舉起五彩小粽子串:“皇叔祖送你哦,茶茶提前祝你端午安康。”
雖說這絡子打的不是一般醜,可好歹是小崽兒打的第一個,孝心滿滿。
歸一一邊心痛,一邊感動,抖著手又摸出三顆龍子,分彆是就狴犴、睚眥和囚牛。
小幼崽左手飛快將粽子串塞過去,右手飛快搶到三顆黃金龍子。
歸一理著粽子串:“怎的想起第一串給我?沒給你爹?”
小幼崽心虛,含糊其詞,將四顆黃金龍子裝荷包裡,擺手飛快就跑了。
慶喜在館外等她。
他接到小幼崽,就見她翻著包包,抓出一大把五彩絲線打的小粽子,全都鬆鬆垮垮醜醜的。
她還嘀嘀咕咕:“還能送給誰,姑母留了最漂亮的,給小米留一個,五哥留一個……”
慶喜:“……”
沒幾日,端午到了。
皇帝念著小幼崽還沒見過幾個皇族,遂設下家宴。
長公主帶著江修來了,歸一也後腳到。
除了這倆,其他皇族都沒在京城,剩下的就隻有和荼茶同輩的少年皇族們。
皇帝左手邊坐的是歸一,右手邊就是小幼崽了。
開席前,皇帝摸出個黑木小匣子:“小九,給你的。”
當然,其他小輩皇族同樣有禦賜的小禮物,是精致綢布縫的彩色粽子掛件。
唯有小幼崽的不同。
小崽兒疑惑,小心翼翼打開匣子。
隻一眼,她啪的又關上了。
金子!
一串金子做的小粽子!
她猛地看向皇帝,眼睛亮亮的。
皇帝嘴角輕勾:“是給你的回禮。”
說著,他當場掏出那醜萌醜萌的絲線粽子串。
皇帝下頜一揚:“小九長大了懂事了,學打的第一個絡子,說要將這獨一無二的送給朕。”
席間,立時沉默了。
歸一臉沉沉的:“第一個絡子?”
他袖子裡一掏,掏出串同樣醜的小粽子串。
皇帝:“???”
接著,大皇子表情複雜的摸出一串。
五皇子金鋤頭上,墜著同樣的醜粽子。
長公主挑眉:“獨一無二?”
她手一挑,摸出一串精致的、串十二顆金珠的五彩粽子。
一眾五彩小粽子串裡,唯有長公主的最漂亮。
唰!
所有人都看向小幼崽。
小崽兒乾笑兩聲,滑下圈椅抱著木匣子拔腿就往外跑。
她邊跑還邊大喊:“暗九!”
皇帝氣笑了,手上筷子一丟。
剛要接應小崽兒的暗九硬生生被逼了回去。
下刻,荼茶隻覺冷風拂麵,雙腳離地,被皇帝拎在手上了。
小幼崽死死抱著木匣子:“怎麼不是第一個?我又沒送你們第二個。”
她大聲嚷著:“打絡子已經很辛苦了,你們就彆計較是不是獨一無二了。”
皇帝冷笑:“荼小茶,今天誰都救不了你的屁股,朕說的。”
小幼崽破罐子破摔:“你當我死了吧……”
邊上的福安看透一切:“無知才是幸福啊。”
正在這時——
“報,白博雅將軍已到外皇宮,將軍要殺國師祭旗!”
眾人悚然一驚。
皇帝麵色凝重:“攔住他。”
話音還沒落下,他人已經踏出了殿。
僥幸逃過一劫的小崽兒摸摸小屁股:“果然,隻有大舅舅才最愛茶茶……”
嗚嗚嗚,大舅舅救了崽崽的小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