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茶隻激動了三分鐘,就冷靜下來了。
她瞄了瞄沒表情的皇帝,自顧自掏出書本,開始做作業。
福安也沒在說什麼了,隻給兩人上了涼茶和冰鎮奶茶。
於是,長長的龍案兩頭,父女兩人一人占一邊。
一個麵無表情批閱奏疏,一個皺巴小臉,捉著鵝毛筆寫歸一單獨布置的課業。
不多時,福安拿了小紙條進來:“陛下,是獬豸提督傳回的密信。”
皇帝掃了眼,接著就皺起眉頭。
小幼崽筆尖一頓,獬豸?那個去查國師一脈的皇叔?
“國師一脈,在你們這代血脈複蘇了……”
“每一任國師,後背會出現同輩皇族佼佼者的龍玉圖紋樣的紋身……”
歸一說過的話,在荼茶心裡響起。
她不禁豎起小耳朵, 摳著鵝毛筆偷聽。
皇帝:“獬豸說,他端了一處黑袍人的窩點,發現六皇子留下的痕跡。”
皇寺一行,六皇子已經失蹤四月有餘,凶多吉少。
獬豸本已在回京路上,聽聞六皇子被擄出京,方向和他一致,便轉頭追了一路。
福安:“陛下彆擔心,隻要人還活著,一定能找回來的。”
皇帝搖頭:“這些黑袍人身手路數,和立夏時喬裝銀發刺殺小九的死士為同一夥,抓活口也沒用。”
荼茶沒忍住插嘴:“他們抓六皇兄乾什麼?”
皇帝鳳眸沉沉:“伴生龍玉。”
這正是他最擔心的。
荼茶又問:“父皇龍玉圖紋也很特殊,也遭到過刺殺嗎?”
皇帝輕勾嘴角看她:“小九關心朕?”
小幼崽忍住翻白眼的衝動,眼巴巴看向福安。
福安知無不言:“當然,陛下龍玉圖紋八百年獨一份,刺殺那是家常便飯。”
“不過,自從陛下三歲學武,七歲小成,十歲大成後,就不怕那些了。”
是不怕,又不是沒刺殺了。
小幼崽緊張拍胸口:“當皇族太危險了,我要回冷宮。”
皇帝揉她小腦殼:“你又沒龍玉擔心什麼?暗九會保護你。”
小崽兒拿開他的手,眼神有丟丟意味深長。
她都不敢想,要是自己那特殊的龍玉暴露了,該有多危險。
苟得好!
想到這裡,小幼崽繼續問:“獬豸皇叔什麼時候回京?我還沒見過他。”
皇帝沒多想:“他手上有六皇子線索就再查查,是生是死,總要把人帶回來。”
聞言,小幼崽放心了,她還有時間。
皇帝思慮這事,隨後吩咐道:“八皇女昏迷的可疑,她母親和黑袍人有關係。”
“從明日起,每隔七日讓八皇女探視母親。”
“朕不信,她能再忍得住。”
……
獬豸一時半會回不來,皇帝就要下餌釣魚了。
輸贏就要看,是魚忍得住不咬餌,還是釣魚人穩得住了。
荼茶想起,皇帝從沒在她麵前提過外祖家。
他元宵宮宴不接八皇女的敬酒,轉頭抄了忠勇侯府,關押了德貴妃,現在八皇女又成了釣德貴妃的誘餌。
她忽的就問:“陛下喜歡八皇女嗎?”
她其實更想問,陛下對我的舅舅和外祖們怎麼看的?
皇帝皺眉:“問這做什麼?”
小幼崽回神,圓乎乎的黑浚眼瞳瞅著他,沒說話。
皇帝大袖一斂,將小幼崽薅過來抱腿上。
他說:“朕的情感情緒淡薄,不如常人充沛,喜歡不過來。”
“至於其他人,”他垂眸,俊美的側臉冷酷又無情,“下輩子彆和朕有關係,投到普通人家比跟著朕幸福。”
他捏捏幼崽的小手:“這回答滿意嗎?”
荼茶眨眼,冷不丁舉起被捏的小手說:“父皇,我剛才拉小屎忘了洗手。”
皇帝僵硬:“……”
飛快將小崽兒丟給福安:“帶她下去洗乾淨!”
他還拿帕子用力擦手!
小幼崽:“嘻嘻。”
什麼情緒淡薄,這不很有活力嘛。
隔日,小幼崽趁皇帝上朝,拉著燕姑姑問外祖家的情況。
燕姑姑歎氣:“小殿下,您的舅舅和外祖也很難。”
“您的大舅舅名白博雅,今年該三十有六,如今鎮守南疆,是很厲害的將軍。”
“小舅舅叫白歲安,五年前腿斷了,如今是個廢人。”
荼茶皺眉,五年前?這麼巧?
燕姑姑:“您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尚在,不過都是普通百姓,白家是殿下大舅舅在南疆,拿軍功換來的富貴。”
這樣的人家,底子太薄,向來是被排在京城世家權貴圈外的。
燕姑姑給荼茶理了理小發包:“殿下的母妃,是您外祖老來得女,未入宮前,也是一家子寵著長大的。”
“白家沒忘記過殿下,過去五年都會想方設法送點銀錢進來。”
白家二老沒爵位,連向宮裡遞牌子的資格都沒有,更勿論見荼茶了。
唯一能出入宮廷的大舅舅白博雅,鎮守南疆無召不得回京。
荼茶疑惑:“燕姑姑從前怎不和我說?”
聞言,燕姑姑慌的左右看了看,確定四下無人,她才鬆了口氣。
“小殿下,”她的聲音壓的更低了,“非奴不跟你說,而是陛下不提,沒人敢私自跟您提。”
那晚,福安突然說起,一來是安嬪牽扯其中,二來也存了試探皇帝的意思。
荼茶若有所思:“陛下忌憚大舅舅?”
燕姑姑點頭又搖頭:“老奴不知,但您的大舅舅天生將才,非常優秀。”
“當年,皇族那位戰神隱瞞身份下場武考,您的大舅舅僅輸他一分。”
說到這裡,燕姑姑臉上生異彩。
“後來我聽說,戰神能贏是使了陛下的一招刀術。”
荼茶懂了。
一分之差,其實皇族已經輸了。
白博雅以普通人之軀,才智堪比有龍玉的皇族,甚至可以說是還勝半籌。
如此人才卻非皇族。
皇帝信任長公主,那是一母同胞的手足。
皇帝對歸一對獬豸等人,也多有信任,那是大家同為皇族,天賦生來就不同。
但對白博雅這種出眾的臣子,他和任何一個皇帝一樣,重用且忌憚還防備。
好在白家門楣才興,沒多少底蘊,不然必定在皇帝要鏟除的權貴門閥名單上。
荼茶心沉了沉,如今她的出現,時刻提醒皇帝,在他和臣子白博雅之間,橫亙著死去的雪貴妃。
君臣關係更脆弱了。
皇帝掌控欲強,不喜失控和意外。
自然也就不對荼茶提及外家,或許也不怎麼想荼茶去親近。
那晚,福安的突然提及,皇帝一聲不吭,約莫是縱容的極限了。
小幼崽歎氣:“這就是帝王。”
係統跟著愁:“寶寶,那要怎麼辦?”
荼茶沉默了會:“先遠著點白家吧,等日後大舅舅回京,找機會私下接觸一二,看情況再緩和他們的君臣關係。”
她的腦子從沒如此清醒過。
這半年多的日夜相處,皇帝縱著寵著她的小胡鬨,像足了努力彌補的父親。
可倘若白博雅真有了異心,她這個沒龍玉的公主又和白家關係親近,皇帝會怎麼做呢?
如今的八皇女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係統猶豫:“寶寶,要是告訴皇帝你有龍玉呢?”
荼茶翹起嘴角:“統,人是複雜的,一個人對你好,是因為你身上的某樣東西,而非你這個人,要是你沒有了那東西之後呢?”
失去價值,一文不值。
她救長公主和歸一,那也是在兩人好感度60+以上了,基於此才出手。
皇帝的好感度,現在才多少?
區區28點。
幼崽拍拍小裙子:“我不裝了,我攤牌了,我就是個容易焦慮還沒安全感的人。”
“一碗肉少吃一口,我都餓。”
“長命百歲少一天,都是短命。”
“所以,他少愛我一秒,我都不信。”
係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