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麵色沉沉。
他來得急,身上連披風都忘了帶。
“皇叔,朕來了。”皇帝站到榻邊,聲音沒波動,但不自覺低了兩分。
他還分心掃了小幼崽一眼,見她平平安安,適才心神鬆了鬆。
“陛下啊,”歸一手抖的跟雞爪子似的,他抓住皇帝,“我好心痛……”
嗚嗚嗚,我的紅寶石!
皇帝薄唇抿緊,乾巴巴的憋出句:“皇叔安心去,大晉有朕在。”
歸一喘氣:“陛下,我有一個小小的願望。”
皇帝:“皇叔請說。”
邊上的小幼崽和長公主對視一眼,這套路怎麼這麼眼熟?
果然,歸一下一句就是:“我平生沒彆的愛好,唯獨對金銀俗物多上心兩分。”
皇帝拍他手:“皇叔放心,朕年年給皇叔燒金元寶山。”
歸一暗示:“我等不到了,現在就想要,不然我如何瞑目?”
人之將死,隻是想要點金銀而已,皇帝哪有不同意的?
小幼崽瞪大了眼睛。
臥槽!還可以這樣?!
她暗自掐了自己一把,紅著眼睛,往歸一身上猛撲。
小幼崽嗷嗷哭:“皇叔祖,茶茶不要你走。”
這一壓猝不及防。
歸一險些彈射坐起,他白著臉嘴皮顫抖,惡狠狠的盯著小崽兒。
小幼崽小小一團,但跟實心的秤砣一樣。
整隻壓到歸一胸口,差點把他送走。
小幼崽背著皇帝,跟歸一瘋狂擠眼睛。
金子,見崽一半!
歸一咬牙切齒,休想!
小幼崽死死抱著他:“嗚嗚嗚,皇叔祖啊,等你走了,金子和銀子茶茶幫你保管。”
她淚眼朦朧的望著皇帝:“父皇,皇叔祖說茶茶是他的遺產繼承人,姑母可以作證。”
“等皇叔祖走了,那些金銀俗物,茶茶想留著有個念想。”
皇帝艱難點頭。
歸一:“!!!”
好狡猾的崽!
他單臂摟著小幼崽:“不用!全給我陪葬!”
在皇帝看不到的角度,一大一小眼刀過招數百下。
最後達成默契——一人一半。
皇帝鳳眸深沉:“皇叔,朕先送你回宮。”
小幼崽乖乖起來,抹了把眼睛,抽噠著讓長公主抱。
長公主同情的看皇帝一眼,抱著小幼崽先出去了。
她輕拍崽兒小屁股:“你們這可是欺君,膽子真大。”
小幼崽對著手指頭:“天塌下來,還有高個子的皇叔祖頂著,崽崽才五歲,還不是上梁不正教歪我這個下梁的。”
長公主輕笑,捏她小臉。
真裝!
皇帝親自來皇寺接人。
眾人看到,歸一是被抬進轎攆的。
荼茶眼睛紅紅的,趴在長公主身上,連小呆毛都懨懨的。
想來,歸一情況很不好了。
其他皇子們跟著一並回宮,直到此時,眾人才發現,八皇女和六皇子不見了。
侍衛到處找尋,最後在禪房後麵找到昏迷的八皇女。
至於六皇子,卻是毫無蹤跡。
眾人心裡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皇帝:“差五十人帶上訓過的犬隻,去寺廟後山找。”
“傳朕口諭,刑部和大理寺,以及京城府尹,派遣人手排查參拜的民眾。”
皇帝神色很冷:“雁過留痕,掘地三尺也給朕挖出來。”
眾人沒注意到,昏迷的八皇女睫毛顫了顫。
皇帝急著送歸一回宮找禦醫,當先快馬加鞭離寺。
回宮後,歸一被安置到承德殿,距離紫宸殿不遠。
然而,歸一死活不讓禦醫看診。
他一句話三喘:“我的龍玉全碎,瘋癲了一回,早治無可治了。”
皇帝沉默。
歸一又說:“這最後的時間,陛下就讓我清淨會吧。”
事已至此,皇帝隻好同意。
小幼崽自告奮勇:“父皇,我留下來陪皇叔祖。”
皇帝見兩人感情好,也無不應允。
小幼崽看著皇帝離開,等他走到看不見人影了,小崽兒把宮女太監趕出去。
她反手啪的就關死殿門。
而氣若遊絲的歸一,騰的就從床上坐起來。
“快,東西都拿出來。”他迫不及待。
殿中,正正放著兩口紅木箱子,裡麵全是皇帝送的金銀之物。
小幼崽手忙腳忙,踮起腳尖去開箱子。
不多時,昏暗的殿中,傳出驚悚的嘿嘿怪笑聲。
紫宸殿。
皇帝格外沉默。
福安低聲:“陛下,歸一大儒今年四十,他是高壽這算喜事。”
皇帝揉眉心:“朕知。”
福安送上熱茶:“沒想到,小殿下和大儒關係竟這樣好。”
皇帝點頭:“百姓家都說隔代親,皇叔又向來喜歡聰明人。”
隔了一會,皇帝說:“朕庫裡有件番邦進貢,赤金紅寶石的搖錢樹,你給皇叔送去。”
皇叔愛金銀,那搖錢樹的葉子,儘是赤金鑄成的銅錢模樣,一串串一枝枝,很有財氣。
整塊紅寶石雕的樹乾,全株五十公分高,流光溢彩,非常漂亮。
陛下說的“送”,那就是給歸一大儒當陪葬品的意思了。
於是,福安親自去庫裡翻找。
半個時辰後,福安正要走一趟承德殿。
皇帝想了想:“朕親自送。”
歸一時日不多,見一麵少一麵。
皇帝感受不到什麼難過的情緒,但精神始終不高。
他知道,這具身體裡的某個地方在暗自悲傷。
兩刻鐘後,皇帝到了承德殿。
他見宮女太監都在殿外,也沒多想,止了眾人的請安,徑直推門進殿。
“放手!臭崽子這塊金子是我的!”
“不行,皇叔祖已經分兩塊了,我才一塊,說好一人一半的。”
“你信不信我揍你屁股?懂孝順是什麼意思嗎?”
“你先愛幼!你愛幼我就尊老。”
……
殿中,中氣十足的中年男人聲音,正和小奶音吵成一團。
哪裡有要死的樣子?
皇帝眯眼,借著隱約的光線往裡看。
小幼崽和歸一似乎交手了,兩隻你薅我一下,我踹你一腳。
小幼崽急了:“皇叔祖賴皮,你再偷拿我這份金子,我就去告訴陛下,你裝死騙他金子。”
歸一哼哼:“你趕緊去,反正你也跑不了。”
話到這裡,皇帝全明白了。
他冷哼:“哼,一個都跑不了。”
話音落下,殿中兩人齊齊回頭。
彼時,小幼崽掛歸一胳膊上,小短腿夾著他的手,使出吃奶的勁去薅他手裡的金子。
歸一拎著崽後領子,企圖把崽撕下來。
皇帝冷笑:“皇叔,好濃烈的活人氣息。”
歸一大喊:“容我狡辯!”
然,小幼崽快人一步:“爹爹,都是皇叔祖教我的!”
歸一驚:“??!!”
唰!
皇帝淩厲的目光,刺向歸一。